沈眠随手将手裡的骰蠱扔到了一邊。
不遠處立刻有愛看熱鬧的人湊上來,難以置信地看着桌上的骰子。
“嚯,五個六!”
他揉揉眼睛,高聲驚歎道:“夠厲害的啊這位小兄弟。”
沒等他再說點什麼,忽然覺得一陣窒息。
“勞駕,讓讓。”
木樨冷着臉,拎着他的衣領,将已經超過了和皇帝安全距離的人拉開了。
“咳咳。”
男人摸摸脖子,看着渾身剩下都寫着不好惹的木樨,默默往旁邊挪了挪。
他還是找個安全的位置看熱鬧吧。
“你是不是出千了!”
張廉短暫的驚愕之後,猛地跳了起來,他雙目赤紅,頸側的青筋都崩了出來。
沈眠卻懶得理他。
陸璋手裡拿着的、還有當鋪的簪子——物證。
當鋪的掌櫃——人證。
還有他手裡的借據,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張廉的大名、借了多少,利息多少以及什麼時候還款。
沈眠很期待後面張尚書看到這些時的表情。
“你肯定出千了!”
張廉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頭頂湧去,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
完了。
現在兩隻簪子沒了不說,還欠下了二百二十兩銀子的外債,他爹要是知道他出門不是買書,而是是去賭了,還不得打斷他的腿?!
他的驚慌最後全部變成了憤怒。
張廉整個人暴怒地朝沈眠撲過去:“好啊,你敢耍我!”
“把東西給我交出來!”
他剛往前竄了一步,整個人就猛地飛了出去。
兩顆骰子滾到了地上,而木樨收回右腿,看張廉的眼神像看一個死人。
沈眠悄悄瞥了一眼窗外。
好險。
要不是他示意得快,張三人就差點沒了。
狂徒還不快點謝他救命之恩?
“咳咳!”
張廉趴在地上,感覺自己的後腰被這人的侍女踹斷了,小臂也不知道碰到了什麼,疼得要命。
他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哀嚎了半天,才被小厮扶了起來。
整個三樓瞬間一靜。
“哎呦,二位這是怎麼回事?”
兩名夥計迅速湊了上來,身後還跟着幾個身高體壯的男人,看樣子是專門處理類似事的打手。
陸璋右手緩緩按上了藏在腰間的短刀。
“你們!”
沈眠還沒說話,滿身狼狽的張廉已經尖叫出聲了:“你們敢打我!”
疼痛讓他的腦子更加不清醒了,張廉大喊大叫:“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竟然敢這麼對我!”
沈眠:“你爹?你爹算什麼東西,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
說出來吓死你!
站在一旁的陸璋:……
木樨默默站直了些,眼神睥睨地看着張廉。
敢和主子比爹?!
張廉還沒見過這麼嚣張的人,他踉踉跄跄地推開小厮,強撐着站直了,抹把臉大聲道:“我告訴你們,我爹可是戶部尚書,你們惹不起的人,識相的話,就把你手裡的東西給我!”
他身邊的小厮聞言臉都吓白了。
大少爺真是瘋了!
沈眠也沒想到這人竟然能蠢成這樣。
光天化日之下就把張尚書供出來,傳出去張尚書的人設估計要塌。
不過沒關系,反正早晚都是要塌的,不差這兩天。
沈眠不把張尚書放在眼裡,茶樓的人卻明顯有點不敢上前了。
張廉将沈眠的沉默當成了害怕。
他臉色扭曲,眼睛裡全是血絲:“怕了吧,敢打我,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把簪子和借據都給我,再給我五百……一千兩銀子找大夫,今天這事我就當沒發生過,要不然,等下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我要是告訴我爹——”
“快閉嘴吧你!”
賭徒張三滿口爹爹爹,沈眠瞬間回憶起了張尚書給自己的那本假賬。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把拎起張廉的衣領,惡狠狠道:
“你爹戶部尚書了不起啊?”
“我告訴你,别說你爹是戶部尚書,你爹就是一棵大樹、是貓是狗是牲畜,你也得把欠的銀子還了!”
他冷笑一聲,把張廉甩到一邊:
“你不是要告訴你爹嗎,我幫你!”
看來張尚書這個好大兒,連最後兩天安生日子都不想讓他爹過了。
張廉一臉震驚地看着眼前嚣張的小少爺。
他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戶部尚書是多大的官,整個朝中,就沒幾個人敢惹他爹不痛快的!
就算是打赢了蘭鞮的衛國公,想要糧草,不也得看他爹的臉色?
他爹說沒有銀子,衛國公不也沒辦法!
“木樨。”
沈眠朝歪撐着桌沿的張廉擡了擡下巴:“把人帶着,去對面客棧。”
說完,他扭頭對張廉身後那個一臉絕望的小厮笑了下:
“你是他家的小厮?
“快去把他爹找過來,在對面等你,我倒要看看,戶部尚書要怎麼讓我吃不了兜着走。”
張廉看着向他走過來的木樨,條件反射後退半步。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就是一黑。
“主子。”
木樨拎着張廉的腰帶,将他整個人提了起來:“要不要把他舌頭割了?”
吵得要死,還敢冒犯陛下。
沈眠:?
他頓了頓:“倒也不必。”
木樨,不愧是差點一天洗兩次奶茶豹的狠人!
影衛都這麼兇殘的嗎?
見小厮兩股戰戰不敢動彈,沈眠瞟他一眼:“怎麼,你想留下來陪你家大公子?”
小厮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渾身一抖,連忙回神,連滾帶爬地走了。
沈眠活動了幾下手腕。
這張三還挺沉。
他看着猶豫要不要上前來的夥計,清了清嗓子:“個人糾紛、個人糾紛。”
“不打擾你們做生意了,這些是賠償店裡損失的。”
沈眠和顔悅色地将桌上的籌碼全推了過去。
夥計看着那堆籌碼,隻覺得這東西燙手得很。
沈眠沒再多說什麼,帶着人,直接去對面客棧要了間上房,又點了一壺好茶、兩盤果子,開始慢慢等人。
張廉則被木樨兩下捆了起來。随手丢在一邊。
他隻昏了一小會兒就醒了,短暫的迷茫之後,他眼神恨恨地看着不遠處的幾人。
此時除了疼痛惱怒,他心裡全是害怕。
被賭博沖昏了的大腦,終于冷卻了一些。
想到自己方才大庭廣衆之下說了什麼,張廉隻覺得渾身發冷。
這幾個人到底想要做什麼,他爹,他爹等下不會真的來了吧?
陸璋坐在一邊,默默拿起一顆蘋果,給沈眠削果皮。
邊關的糧草一直緊缺。
太祖在時,父親是他最信任的小将軍,可等到太祖駕崩,先帝登基,手握兵權又常年駐紮邊關的衛國公,就變得礙眼了起來。
從那時起,朝廷撥發的糧草就總是一拖再拖。
他們本來想着這次大敗蘭鞮,沒準皇帝高興,要糧草能容易些。
哪想到皇帝松了口,戶部卻咬死沒錢。
想到之前看的賬冊,陸璋的臉色有些沉。
他暫時還不知道皇帝是什麼打算。
此前重臣貪污,高高擡起輕輕落下的例子也不是沒有,況且張忠也說過,新帝的陵寝剛剛動工不久……
也不知道張忠最後能吐出多少東西來。
這些裡面,落到邊關的又能有多少?
“陸璋?”
聽到對面的聲音,陸璋猛然回神。
沈眠扣了扣桌子,提醒道:“蘋果已經被削了三層了。”
再削下去就隻剩蘋果核了。
陸璋立刻收刀,低聲道:“抱歉——”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地上的張廉猛地彈動起來,破口大罵:
“陸璋?你是陸璋!?”
他整個人往上竄了竄,腦袋在沈眠和陸璋身上來回轉了兩圈:“好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你們一夥人,就是過來故意給我下套的?”
張廉咬牙切齒,大聲咆哮:“剛才你果然出千了!”
沈眠:……
不是,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在想出不出千的問題。
張尚書的這個兒子,腦子真的沒有問題嗎?
“你想、你想用我的事威脅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