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隴州的太玄山脈,一向被凡人認為是仙人的避世之地,已經不止一人聲稱自己在此地見過禦器飛行的神仙。那些人說得可謂頭頭是道,可人們要問他神仙長得什麼模樣,大抵都支支吾吾,左右不過一個仙風道骨,不似凡胎,圍觀者們噓他一聲,紛紛散去,隻當那人在吹牛。
也有人付出實際行動,去了太玄山尋仙問道,妄圖在這短短的幾十年人生中覓得一絲邁向長生大道的機緣。
隻是仙緣談何容易,哪怕是人間手握無邊權力的帝王,在仙人眼裡也不過如蝼蟻草芥一般。
但總有人抱着希望在前行。
初春三月,溫度仍是寒冷刺骨的,伴着連日來的如毫細雨,凍得滿山新綠又縮回了枝桠裡。太玄山總是有霧的,不單是下雨的原因,據說——
“穿過前面那片山霧,我們便要到了,太玄山的仙人們就住在裡面。”
說話的人此刻正站在一棵望不到頂的大樹下稍作歇息,淅淅瀝瀝的雨珠透過樹縫墜下,被他的蓑衣和鬥笠擋了去。在他旁邊,站着一個比他矮上很多的身影,聽到他的話,便努力地擡高腦袋看向前方。鬥笠往後歪去,露出一張稚嫩白皙的小臉,雖然還帶着嬰兒肥,但眉目之間隐約可見長成之後的端麗風姿。
“大伯,我們非要去找仙人不可嗎?其實我更想待在你和伯母的身邊……”少女清甜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明明剛開始得知自己擁有仙根的時候是很開心的,甚至非常期盼着見到傳聞中的修仙之人,可如今真到了地方,心中的不舍竟似這太玄山的濃雲重霧一般化不開。
“窈兒,”被少女換作大伯的人歎了聲氣,看着她的目光慈愛而不缺堅定,“既然你已測出仙根,便說明這仙道與你有緣,大伯不希望你日後因錯過而後悔,亦不想令我自己後悔,若是這份機緣注定隻能用在你身上,大伯當然願意。”
蘇窈聞言,不禁有些微的迷茫。她父母早逝,大伯夫妻二人膝下無子女,将她當作親生骨肉般養大,如今她已快十二,卻要抛下他們卻修那什麼仙,她走了之後,誰來照顧逐漸年老的二人?
可若她此刻反悔,大伯應該會很失望吧,真能修成了仙人,是不是就能煉出那長生不老丹給他們了?
“好的大伯,我聽你的,我一定好好修煉,争取早日當上仙人。”少女仰起小臉,清亮的眸光中一派純真,數顆剔透的雨珠沿着鬥笠邊沿滾下,滑過鼻尖,沒入芙蓉色的嫣唇裡。
大伯低頭幫她緊了緊蓑衣領口,在她纖薄的肩上輕輕一拍,笑道:“那我們繼續走吧。”
……
今日的太玄山仍舊風和日麗,薄雲低垂着,守在山門處的石像獸漫不經心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幾隻靈禽翩然飛過,它擡了擡鼻孔,隐約嗅到藏在花香中的食物氣味。修仙之人口腹之欲淡薄,不過搖光峰總有幾個嘴饞好吃的,時常弄些香氣四溢的食物,引得它肚中也鬧得慌。
今日七峰也安靜的緊,不若它偷偷離開一小會兒?反正它行動一向很快,大概等它回來了都不會有人發現。
心念剛動,便見長梯下有三人正朝山門而來。為首一人穿着門内的服飾,它認得,那是天玑峰的弟子,在他身後還跟着一大一小兩名凡人,那小的似乎還有些仙緣……
石像獸眯了眯開始犯困的大眼。
走過第一段階梯,穿過中間的巨大平台,太玄山的山門愈發直觀清晰。
沒有那麼恢弘巍峨,卻泛着古老莊重的氣息,令人不敢忽視,看得久了,仿佛它會突然活過來一般。
石像獸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如此可愛的小孩子,看她一臉認真地端量着山門,忍不住朝她打了個招呼。
蘇窈自然是看見了,她大受驚吓地收回目光,縮着脖子跟緊身旁的大伯步入山門,隐隐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竊笑。
帶路的弟子并不多話,一路上隻沉默地引着他們走着。凡人初臨仙人勝地,多半是忐忑激動交雜,蘇窈也不例外,不過她更多的卻是好奇,猶如剛剛破殼的生命,目光中帶着熱情的探尋。
要去天玑峰,必須要穿過山門經過主峰,路途雖長,但蘇窈沒有覺得很累,反倒覺得通體輕盈,似是被洗滌過,想來正是這太玄山仙人的福澤吧?
蘇窈深深吸了一口氣,越發感覺身心舒暢,正欲扯一下身旁的大伯,忽然耳際有道急促的女聲響起。
“小心,快閃開——”
是一把劍,一把失控的飛劍。
遠處寒芒微閃,隻是眨眼功夫,那劍已破開山風瞬移至她眼前。銳利的劍風似乎能割開一切阻擋它的物事,她就像被捆住了雙腳,一時竟愣在原地不能動彈。
這等速度,凡人是躲不了的,連那名領路的天玑峰弟子都沒反應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從女子手中射來一支寶钗,搶在飛劍刺向蘇窈之前将其擊落。寶物相撞,發出“叮”的一聲清音,飛劍頓時失去光芒摔在了地上,寶钗掉頭,又極快地飛回女子身前。
“你們沒事吧?抱歉,是我師弟一時失手……”
“師姐!”
女子匆匆趕來正在道歉,卻被一個少年的聲音打斷,一旁的領路弟子本來還在琢磨着怎麼回答這位主峰師姐的話,瞥見後面那人時不由閉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