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四人圍于桌前,蘇窈則從儲物袋中取出幾十隻疊好的紙鶴來。這幾十隻紙鶴通體淺黃,全是由适合施法的符紙折成,大大增加了賦靈的成功率。
“哇。”飽飽發出一聲驚歎,肥短的手指拎起一隻紙鶴放在掌心看了看,“原來窈窈還會折紙鶴?我以為你隻知道修煉。”
郝媚媚屈起手指敲了一下他的腦袋,面露不滿:“怎麼說話呢,我們窈窈人美手巧不行嘛。”經過了這段日子,她對蘇窈的稱呼也從蘇師妹成功更替到窈窈。
飽飽扁扁嘴,尚未來得及開口,一旁的方英卻是忍耐不住:“幾隻紙鶴罷了,誰還不會折了。你說的幫忙,不會就是這些沒用的廢紙吧?”
蘇窈擡起一雙水潤清眸,朝她看去。
這位方師姐一路上總是時不時地針對她,她扪心自問不曾得罪過她,怎奈人家一心向着令狐玦。她忍至此刻已不欲再忍了,故意露出一點笑激她:“方師姐入道比我早,原來竟不知曉點靈之術?看來是師妹我誤會了。”
“你!”方英氣悶卻又不好改口稱自己知曉,不然豈不是打她的臉?
“方師姐倘若不願幫忙就自去找師叔說明,莫要打攪我們。”說話間,蘇窈已經運轉體内靈力,垂下視線開始教導郝媚媚點靈術,墜着兔子的發帶随着一捧青絲滑下肩頭。
眼見原先躺在桌上的紙鶴被注入靈力後便無聲拍打着翅膀飛了起來,郝媚媚和飽飽自然是好一通誇贊,忙問她是從何處學來的。
兩人如此捧場,倒叫她十分不好意思,玉腮微紅:“是師父教我的。”
聽到她的回答,方英語氣頗酸:“蘇師妹雖然無父無母,但卻萬幸有個偏疼的伯父。”
這在太玄山本就不是秘密,哪怕是新來的弟子好奇想要打聽一下,也能很快知道當年蘇窈是被她的大伯親自送到天玑峰謝真君手裡的。她的大伯于謝真君有恩,恰好蘇家出了一個擁有仙根的小輩,順理成章的,謝真君為了還上這份恩情,便收了十二歲的小蘇窈在門下。
在他人看來,是師父重信守諾,迫不得已才收下她,與天資家世無關,是蘇窈白白撿來的便宜。而對于蘇窈來說,别人怎麼認為不重要,她并不否認是因為大伯她才能踏上修仙一途,雖然她天賦平平,可往日修煉她一刻不曾落過,别的弟子刻苦習來的,她隻會比他們更加努力用功。
師父說“專注己身”,所以她毫不心虛,也不讓自己去在意外界的那些紛雜之聲。
方英見她不為所動,自覺讨了個沒趣兒,便懶得再說了。
巳時過半,外面仍舊下着濛濛細雨。煙霧袅袅,盤旋在都城上下,如大陣般鎖着整座城市。
太玄山幾人已準備好出發了。
宋茅帶着令狐玦和郭臯去東南西北四座城門布置五行陣法,蘇窈郝媚媚方英三人則在城内留意妖修蹤迹。年紀尚小且沒什麼戰鬥力的飽飽被他們安排在客棧裡,宋茅不厭其煩地對他又重複了一遍留守事項,轉過頭看向蘇窈她們。
“師叔,我們都記着呢,一有發現就給你們傳音報信,必定不會亂來!”事關重大,郝媚媚再貪玩也不敢拿自己小命開玩笑。
“知道就好,我們此番也是先試探一二,假如那妖修實力強大,免不了要請門内長老出手。”
幾人紛紛應是。
待蘇窈她們離開後,令狐玦也跟着下樓,率先站在客棧門口等着另外二人下來。
他面容俊美,氣質出塵,單單立在門口不動便足以吸引無數目光。隻是他眼光銳利,周身寒意迫人,路人看過一眼反倒走得更快了,意志力差些的,腿肚子都在打顫。
一陣喈喈之音自背後傳來,随着主人的腳步聲越走越近,最後停在令狐玦的旁邊。
是那個早上來住店的半仙。
這人似乎不受他威壓影響,姿态悠哉地張口搭話:“這位小公子龍章鳳姿,一表非凡,相逢即是有緣,可願與在下結個小小的善緣?”
令狐玦:“……”
“哎呀呀,年輕人不要總是冷着一張臉嘛,得多笑笑才會有姑娘喜歡。”他很有些自說自話的本事,并不顧忌令狐玦的态度如何,“雖然你不肯結緣,但我還是決定大方些告訴你一件對于你非常重要的事情。”
令狐玦聞言,眸光微動,終于朝他睨去一眼。
他面貌普通,一頭毛糙的頭發被胡亂抓起盤了個髻,形容落魄,唯獨一雙瞳色偏深的眼睛亮得驚人。此時他稍稍傾身,為他接下來的話語加了把神秘的氛圍:“小公子你的情劫啊,馬上就要到喽。”
“……情劫?我從不信這些。”令狐玦嗤笑。
“真不信還是假不信,想必小公子心中自有決斷,我也就不多贅言啦。”
不知為何被他這句話激起心中波瀾的令狐玦甚感煩躁,一時恨不得叫人閉嘴拔腿離去,一時又壓不住雜亂的思緒,總覺得腦袋想要脫離他的掌控去找到一些什麼。
能有什麼?當然不會有什麼!就算他的情劫真的到了,也不會是……她。
發帶上系着的兔子在腦海深處一閃而過,他猛地閉上眼,過了幾息再睜開,裡面已然恢複平靜:“胡言亂語。區區一介凡人,你若真能算得出這些東西,那你可算出如今城中藏着一隻妖?”
面前的半仙搖了搖頭,令狐玦卻默默冷了臉色,有什麼情緒跟着沉下去。
那半仙笑着看着他,仿佛洞察了他此刻的心思:“天道無處不在,我也不敢多說。不過你我有緣,我便再贈小公子一句:解鈴還須系鈴人。”
……何來的鈴需解?
雨慢慢止住,耳畔的金鈴聲又細細地搖起來。令狐玦回過神,目光追随那半仙舉着長幡走上濕漉漉的青石闆,毫不惹眼的背影沒入人流,同時還有句話落在他耳邊。
“小公子心防太重,稍不注意很容易抱憾終生呐。”
抱憾終生?什麼亂七八糟的。
令狐玦沉郁的神色在宋茅他們出現後緩和了許多,他垂下長睫,掩住眼底尚未散去的最後一絲情緒。那些乍起的波瀾與雜思消失殆盡,一切都仿佛是場彈如一瞬的夢境,他的清明回歸,他的理智告訴他剛才所想全部是虛假的。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奇怪之人的暗示,他根本不會産生這些本不該有的念頭。
蘇窈,蘇窈——
“令狐師弟,我們該出發了。”郭臯在身旁提醒道。
“好。”他霍地擡眸,眸底一片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