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但謝迎并未走出太遠。
天氣惱人,街上行人不算很多,大多步履快急,小攤販們比平時少了一半,叫賣聲稀疏。
一個長得面黃肌瘦的小女孩挎着竹籃子,在濕漉漉的石闆街邊走來走去,想要為她的花苞手串找到買主。她發出細弱如奶貓般的聲音,大着膽子攔在謝迎身前,向他展示自己辛苦穿好的手串,滿目哀求:“大哥哥,買個蘭花手串吧,隻要一文錢。”
謝迎垂首看了看,從中随意挑出一個手串,遞給小姑娘一錠銀子,便越過她繼續朝前走去。
蘇窈綴在後面,跟着他一路穿街過巷,漸漸步入一處環境僻幽的地塊。一條狹長的河道隔開兩岸民居,河水渾濁,奔騰如洪,岸邊煙柳飄垂,一道石橋被掩藏其中,連接着兩岸道路。
謝迎悠悠踏過石橋,修長端正的背影沒入柳煙深處,沒入靜寂無人的巷子裡。
雨後的空氣彌漫着人間草木的清香,她看着眼前虛掩的院門,終究沒敢跟進去。
停下吧,不能一錯再錯下去了,假如叫謝迎發現,她該怎麼和他解釋?她的疑心如此醜陋荒誕,被她用在自己最為親密之人的身上,她不能想象他發現這件事情的情狀。
她的心底忽然難以自控地生出巨大的後悔來,好似這是她做過的最錯誤的一件事——
“救命!”
耳際隐隐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喊,随着“砰”的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蘇窈回過神,很快發現了聲音的來源是出自謝迎所在的房屋。
再顧不上許多,她推開院門闖了進去。染着霞色的裙角穿過院落,又拂上一段長長的樓梯,她站在樓梯口子上,心跳劇烈。
滴答,滴答——
她聽見了水珠滴落在地闆上的聲音。
她遲疑着邁動腳步,朝左側的房間慢慢走去。
镂刻着荷花蓮葉的房門大敞,蘇窈來到門口,終于看清了房内的景象——原來滴落地闆的不是水珠,而是猩紅的血。
謝迎右手執劍,側身靜立。她來得很快,他用來殺人的兵器還沒來得及放下,劍尖尚在不斷地往下墜着血滴。在他腳邊不遠處,一個陌生女子倒在血泊中,纖細潔白的脖頸本應是美麗的,此刻卻綻開一道深長的劍吻,宛如開在極緻卻被摧折的花。
蘇窈呆滞地轉動着目光,看見了浸在鮮血裡的蘭花手串。
她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快速崩塌,快速逼近她,而她無力阻止。
“窈窈,過來。”謝迎轉過身子,向她伸出另外一隻沒有被血迹弄髒的手。一線紅痕飛過他眉尾,為他俊美無俦的容顔平添幾許邪性,他神情淡漠,可望着她的雙眸中似乎劃過些微放松。
那是一種安心的表達。
蘇窈沒有辦法再去思考謝迎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崩塌的恐慌感緊緊地攫住了她,四周場景仿佛也在由實轉虛,她視線裡泛起一片刺眼的白芒,她慌亂着後退,沖下樓梯。
潮濕的巷道很快跑至盡頭,她想找到來時走過的那座石橋,卻不小心踏進煙柳後方。足下爛泥濕滑,她一時不慎,滾落進了洶湧渾黃的河水之中。
她在水下浮沉,随着河水順流而下,封閉的世界被沖開一道口子,有關這裡的真相,她終于……全部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