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忍一忍,自己的女兒或許就不必如此辛苦了。
元星伽能夠理解她,夫君不愛不敬,小妾恃寵而驕咄咄逼人,就連那時的祖母也是漠然面對這些事,一向溫柔賢淑的主母頭一次打破了身上的枷鎖,做下這膽大包天的事情。
“娘,那孩兒過幾日便去天都城郊外骊山别院溫書。”元星伽不想讓她沉溺在過去這些已經塵埃落定的事情上,便轉了個話題。
元夫人欸了一聲,突然道:“午前你父親回來同我說,陛下下诏要十日後祭天。”
這事兒來得突然,元星伽眨了眨眼,然後小聲道:“可這同咱家有什麼關系,父親也沒有官職。”
他自是沒資格随同天子祭天。
元夫人道:“今年陛下不知怎的居然讓咱們這些勳貴人家一同去了。”
天子的意思元星伽無法揣測,她隻道:“不過咱們家也隻父親一人去便可了吧。”
畢竟他遲遲未立下承襲爵位的人選。
元夫人點頭:“但陛下還未定下在哪裡祭天。”
骊山也有皇家祭壇。
元星伽頓了一下,明白元夫人的言外之意:“應該不會那麼巧。”
雖說天子出行方圓十裡都得天翻地覆,但是她母親的别院着實是離得很遠。
元夫人道:“若是擔心你可遣人便去骊山瞧一瞧,若是陛下親衛在的話,你便回來。”
“好。”元星伽應了下來。
元星伽走出來,擡頭一瞧原本還陽光明媚的午後,不知從哪裡飄過來大片灰黑的雲,陰沉得叫她生出了幾分壓抑。
空氣中猛地卷起帶着冰渣子的風,刮得臉生疼無比。
恍若風雨欲來的前兆。
長信宮的殿門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在這寂靜得有些詭異的殿内顯得格外刺耳。
一陣寒風順着門縫吹了進來,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卻孑然不動,唯有一人渾身顫抖地倒在地上。
而後不停地給坐在上首的人磕頭。
“陛下,罪臣知錯,求陛下開恩!”
磕得額頭血肉模糊,讓人膽戰心驚。
一旁跪在地上的裴太傅神色嚴峻,俯首叩頭:“微臣約束族人不力,請皇上降罪。”
跪在最邊上的男人也順勢俯首:“微臣教子不嚴,求陛下責罰。”
隻不過語氣卻是悠悠的,看起來一點也不為他跪得血肉模糊的兒子考慮。
容潋聽着下面傳來的動靜,卻隻是撚動手上的念珠,極重的威勢如同水流傾瀉而下。
跪在下方的瑾王,不自覺地緊握着衣袍下的拳頭,蓦然回憶起多年前那個即使面對羞辱也能微笑地對自己說,他的皇位全賴皇叔支持的少年帝王。
如今終于長成了一頭會吃人的虎豹了。
容潋揮手。
錦衣衛指揮使站定,緊接着便拿出了一個小冊子開始念了起來。
越念衆人越心驚,尤其是容清此時恨不得自己立時死了過去,根本不見那時的嚣張。
他戰戰兢兢地跪在原地想要解釋卻又不知自己該從何解釋。
“皇叔,你怎麼看?”容潋看向瑾王,神色平靜,叫人便不出喜怒。
瑾王知曉這事已是闆上釘釘,問他不過是逼自己做出取舍罷了。
他看了一眼不争氣的兒子,終是從懷裡取出一枚漢白玉印放在一側。
緊接着用力地磕了三個響頭,道:“求聖上饒罪臣之子一命。”
容清臉上惶惶的神色這才平靜了不少。
禦前侍奉的内侍眼觀鼻鼻觀心,将放在地上的印鑒恭恭敬敬地放到陛下的禦案上。
容潋笑了下,伸手把玩這代表五軍都督府權力的印章,“既如此,瑾王二子藐視皇權……”
他沉思片刻,仔仔細細地觀察了在場衆人的神色,過了片刻才緩緩說道:“流放嶺南三千裡,至于瑾王……”
“罰俸一年,禁足一月。”
短短幾個字就決定了容清的生死。
容清聽過後便當場暈了過去。
“裴征。”容潋正色道。
裴太傅心一跳,連忙道:“微臣在。”
“裴家子弟言辭放肆,無視君威,立斬。”容潋言畢,繼而道:“你治家不嚴,綱紀松弛,罰你閉門思過三月。”
裴太傅自知自己不能同瑾王殿下相提并論,得此結果立時感激涕零。
“罪臣多謝陛下開恩。”
瑾王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兒子被内侍如同拖屍一般帶走,而自己被迫斷尾求生,心底的恨意無法自抑。
他合上眼,遮住眼底的情緒。
恭恭敬敬地叩頭。
“罪臣謝陛下開恩。”
指腹緩緩摩挲着掌心,容潋勾起一個和煦的微笑。
“既然皇叔閉門思過,那麼與祭天有關的事情便不用打擾皇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