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星伽對他們讨論的結果無從得知,她正跪坐在蒲團上研究容潋寫在紙上的話,突然覺得身下的蒲團下陷了幾分,一片陰影擋住了透過窗棂的光線。
元星伽眨了眨眼,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她并沒有擡頭,反而是垂下了眼,餘光掠過突然出現的深色衣擺。
一股陌生的香氣悄然侵入元星伽的感知,如藤蔓般緊緊纏繞,讓她幾乎感到一種微妙的窒息感。
濃長秀麗的烏發順着她的動作落了下來,如同琥珀的眼眸逐漸染上了一層深色,揚起的唇角笑意淺薄。
元星伽盯着紙上那些字,心知這人是故意提醒自己應當有警戒心。
不過,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高束的馬尾搖搖晃晃。
她并不在意,畢竟她的筆記又不是SCI,看得那個人才是遭罪。元星伽想到自己那一手狗爬字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更何況還能釣一個免費的老師,這誰不愛?
元星伽:“(^v^)”
依着容潋這人的性格,她以為這人會一直裝下去,沒想到今日倒是藏不住了。
大概是見自己的問題太多了,讓他難以招架了?
她随手翻了幾張看着後面明顯比前頭多出來的問題,低頭思索了好一陣元星伽才擡起頭,一臉的純良無辜。
隻是在對上那雙烏黑沉靜的眼,元星伽蓦然一怔。
“三爺今日來了?”她還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眼睛,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來,眼神下意識就與對方的眸子錯開了。
容潋觀她裝傻充愣的樣子,突然笑了下,眼尾氤氲的冷意頓時柔和下來,瞧着倒是真的像一個循循善誘的好夫子。
但若元星伽此刻擡頭去瞧他面上神色,便能察覺出他壓在眉弓下的陰翳始終徘徊。
元星伽見身側的書被這人拿起,嘩啦的翻書聲在二人詭秘的寂靜中響起,她的心也被那隻手攪動,鼓鼓漲漲的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春秋繁露》【注1】。”容潋聲音難以琢磨,隻是劍眉微挑。
這不像是她會看的。
容潋将壓在元星伽手肘下的宣紙拿了過來,自然地讓元星伽目瞪口呆。
果然這些紙上根本不見與這卷書有關的一個字,同樣,他那烏黑的瞳孔在看到那雨後春筍般湧現的問題略微放大。
他朝着元星伽勾了勾手。
元星伽受不了帥哥勾引自己,她臉色微微發紅主動湊上去了。
容潋微笑的模樣讓元星伽感覺對方身上的光芒愈發得亮了。
直到對方口中突然蹦出來無情又讓人瞌睡的理論,元星伽瞬間就覺得眼前的光芒暗淡下去了。
她面無表情地注視着對方按在紙上的手,内心暗自嘀咕,這人怎能如此泰然自若地給自己講課,連裝模作樣都懶得做了。
如果容潋能夠洞悉她此刻心中的念頭,他定會面不改色又毫不在意地剖白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豈止窺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他分明要将她整個人都牢牢地攥在自己手中。
屋子内溫暖的炭火冒出了火花,而元星伽的後脖頸卻汗毛倒豎,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頸,隻當是錯覺。
見容潋依舊四平八穩的,她也不裝了,直接将自己不懂的地方全都堆到了他面前。
免費的老師不用白不用啊。
容潋掀了掀眼皮,并未多言隻是繼續為對方答疑解惑。
有了容潋的幫助,元星伽倒是真的感覺到比起自己前幾日單打獨鬥,倒是有幾分事半功倍的感覺。
想到幾個月後的鄉試,她立刻挺直了腰背,不由得聽得更認真了。
等到過了好長時間,膝蓋傳來一絲麻意,元星伽忍不住敲了敲自己幾乎失去知覺的腿。
容潋察覺到她身上的不适,便主動道:“休息一下吧。”
元星伽松了口氣,但見屋内僅餘二人,心中莫名生出了些許尴尬,纖長睫毛輕顫,仿佛要抖落藏在其上的光。
容潋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但并沒有說話,隻是饒有興緻地盯着她。
元星伽被這視線注視得更不自在了,索性站了起來,走到那些書架前,沒想到意外地發現了一些遊記和奇聞轶事。
雖說她興緻缺缺,但總比和容潋四目相對來得更舒服。畢竟容潋現在擔任的角色是類似于老師的身份,這總讓元星伽生出自己大學時與老師對視然後慘被叫起回答問題的尴尬事件。
而且最重要的是眼前人好像要把自己生吞活剝似的。
元星伽打了個寒顫後,伸出手指随便抽出了一本書,卻發現是講曆史的,元星伽倒是對這類型的書籍很感興趣。因為當年文理分科的時候,她原本是要學文科的,卻陰差陽錯選了理科,導緻她現在對這些難免稍有遺憾。
元星伽看得入迷,根本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
過了好長時間都沒有等到人回來的容潋才發現這人根本吝啬施舍自己一個眼神,他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她背後。
“在看什麼?”他突然出聲給沉溺于其中的元星伽吓得夠嗆。
元星伽被驚了一下直接将手中的書都給扔了,注視着眼前突然出現的容潋,她跳動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而面前的容潋,并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何冒犯之處。作為帝王,對他而言,這天下沒有不可涉足之地,尤其是當他将面前之人視為自己的所有物時。
元星伽頓覺自己被冒犯到了,心中怒不可遏,戾氣甚嚣塵上,然而想到自己還是在别人的地盤上,她強行壓下了自己的怒意,但并沒有回應對方的話。
以此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元星伽不知他心中究竟是在想什麼,容潋這人一看就是那種極有分寸和尺度的人,怎會如此?
見那隻修長白淨的手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書籍,正好看到了自己所展開的那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