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書院。
元星伽坐在椅子上,身側的燭火跳躍舔舐她的臉龐。
女使收着肩膀靜悄悄地走了進來,漆盤中的玉碗騰起白霧。
将玉碗放到元星伽身旁的案幾後,她輕聲細語地道:“公子,這是我們主子給您準備的。”
元星伽的視線随着她的話音落到了那盞杏仁茶上。
女使道:“天氣寒冷,您用一些暖暖身。”
元星伽道了一聲多謝,又想起什麼,掀起睫羽問道:“你們家主子爺現下可還忙?”
女使嘴角勾起一抹溫婉的笑意,輕聲細語道:“公子,奴婢身份卑微,怎敢探詢主子爺的行蹤呢?”
元星伽點頭,也不予為難她,正要讓人下去的時候,突然聽見外面傳來些許聲響,引起了她的注意。
容潋踩着月光走了進來,周身裹挾着冰冷的寒意。
女使低眉斂目地行了個禮後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元星伽不知怎麼在看到這人的時候,原本還算平靜的心倏地如同身側這根跳躍的燭火,燒得她整個人坐立難安。
容潋身上的威儀似乎比之前更重了。
她掐了掐自己的指腹,随後擡眸卻正好與對方四目相接,他的眸子像是一汪深潭,靜水流深。
容潋盯着安安靜靜坐在椅子裡的人,眼前卻突然浮現對方與那些人言笑晏晏的模樣,眸子漸深。
指尖撚過手中的珠串,他道:“是不合口味嗎?”
說出的話卻是出乎意料的溫和。
這讓元星伽忍不住為之側目,他的神色不複方才的冷硬,鋒利的棱角在燭光下洇開,整個人突然添了幾分溫和。
元星伽的心也逐漸平靜了下來。
她笑了笑,開口輕輕喚道:“三爺。”
這聲三爺讓容潋不禁蹙眉,他反複咀嚼着這個稱呼,如同含了一口藥湯,苦澀難忍。
元星伽并未察覺他的異樣,否認道:“并非如此,三爺。”
容潋又狠狠地皺了下眉。
平靜的心因為這簡短的兩個字驟然掀起了風浪。
他拿起一旁的熱茶,蒸騰的霧氣氤氲了他的眉眼,霧化了他眸底的陰郁。
而這一切元星伽都未瞧見,她說完那句話後便低頭拿起案幾旁放置的杏仁茶喝了一口。
暖呼呼的熱流溫暖了元星伽,令她發冷的血逐漸流動,身上的僵意都緩解了不少。
隻是杏仁的味道她不太能接受,淺嘗兩口後便放下了玉碗。
元星伽看向容潋,這才注意到坐在面前的人似乎從自己說完那些話後就沒有接茬。
周圍的氣息似乎都随着他的情緒沉了下來,這讓她非常納悶。
難道他們這些人都是這種德行嗎?
說的說的就沉默了?
元星伽:“:(”
等了一會兒,元星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要是再繼續待下去,恐怕回去的時候府門要落鎖。
半夜要是驚動那些人傳到元伯爺的耳朵裡,說不定又要到自己面前擺父親的譜。
元星伽并不想聽他唠叨,于是率先打破了兩人之間詭異的沉寂。
“三爺今夜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容潋聞言好整以暇地望向她,烏沉的眼中少見地升起一絲戲谑,似乎好像是在等元星伽自己反應過來。
元星伽被這樣的眼神看得一愣,心中也不停地冒出問号,絞盡腦汁地去想究竟有什麼值得這位這麼晚了親自來見自己呢。
容潋等了一會兒,見她依舊在冥思苦想,心也逐漸沉了下來。
過了片刻,他道:“今天是第幾日了?”
元星伽立刻抓住了關鍵信息,腦子蓦然想起歸家那日這人同自己說要自己每隔三日将學過的東西送到木槿書院。
她心裡一跳,連忙去數今天究竟是第幾日了。
甚至擔心自己忙中出錯,她都掰起了指頭,幸虧有寬大的袖袍遮掩,倒也瞧不出什麼異常。
但是這一切都逃不出容潋的眼睛。
夜漸漸深了,月光如流水似的漫過窗棂,在屋子裡撒下一片銀白。
容潋原本泛着陰翳的眉眼逐漸舒展,在昏黃的燭光下襯得他愈發清正溫和。
此時坐在元星伽面前的人似乎同朝堂上和光同塵的天澤帝别無二緻。
坐在一側的元星伽自顧自地數着天數,直到伸出第三根手指時,她突然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她不由自主地擡眼,長睫輕顫,宛如蝴蝶振翼,洩露了她内心的慌亂。
元星伽咽了下口水,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大學要交學某通作業時,結果悲劇地發現距離作業截止時間隻剩下了一分鐘而自己的作業還沒有寫完。
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坍塌了。
元星伽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生動了。
容潋微微怔松,唇角不知何時噙着淡淡的笑意,他絲毫未覺。
他道:“想起來了?”
元星伽卻沒有聽出來他語氣中的溫和,她深吸了口氣,杏眼蓦然彎了起來,她眨了眨眼,月光如同一汪小潭漾在眸子裡。
手按在桌角處撐着自己站了起來,掌心處留下紅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