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月塵秘境中。
望月台。
紅衣雪膚,佩着一身華麗裝飾的少年正在四處張望,他纖細的臂腕繞着層層金環,赤腳踩在一個男人的頭顱上,腳尖沾上點點血迹,如同染紅的指甲一般。
柳柳兒唇間咬着一枚玉珰,眼尾飄着一點金色的紋路,閃閃滅滅間露出華貴與妖異相交織的美感,他心中充斥着暴躁和焦慮,正在四處尋找着什麼。
“狗崽子……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等我找到你……”
“嘶啊啊啊啊!!!!!”妖族少年對着月亮發出一聲咆哮,他将玉珰再次藏進舌下,細細嗅着藏在濃重血腥氣之下敵人的氣味。
遠處,一叢九葉荊棘中。
徐凡和徐青溪躲在能遮蔽氣味的九葉荊棘叢下,徐青溪的白色外袍已經滾得很髒,上面遍布着層層疊疊的血點,有些是别人的,也有些是他自己的。
徐青溪壓低聲音:“月塵秘境還有兩天就關閉了,他修為到底也不過築基,出不去的,躲過這二十多個時辰就好了。”
徐凡冷冷地注視前方,一言不發。
月塵秘境開啟的三年間,有許多人,許多事都發生了變化。
徐凡的面容已褪去稚嫩,年幼時顯得十分清澈而有些惹人憐愛意味的眼睛依舊是美麗的,然而他的眼底無時無刻不含着冷漠和拒人千裡之外的氣質。他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武服,背上一柄修長無鞘的天晶劍,露着鋒芒畢露的雪亮劍光。現在,任誰來看他的樣子,都隻會覺得這是一名沉默而冷厲的劍客。
徐凡否定道:“他能出去。”
徐青溪皺眉道:“他不是……藏在你身上才進來的嗎?你們之間的靈獸契約還沒斷?”
“斷不了,這個契約不是我設下的。”徐凡聲音冷淡,“即使沒有契約,他也一定有辦法出去。”
那個人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徒弟流落秘境之中?
呵……
徐青溪看着他的側臉,忽然輕輕道:“沒關系,即使秘境關閉時必有一戰,我也會盡我所能保護好你的。我保證。”
徐凡看他一眼:“……謝謝,哥。”
徐青溪剛想說什麼,忽然懷中玉牌亮起,他皺起眉:“五十裡外有徐家弟子遇襲,我……需要過去看一眼。”
“一起,我跟在後面。”
兩人飛快到達遇襲處周圍,徐凡藏在暗處隐匿蹤迹,但即使如此,他與徐青溪的速度相差無幾。
三年過去,徐青溪此時已是築基後期,徐凡也已築基,修為将将踏進築基中期。不過他十分刻苦努力,又的确有天賦,如果不是他自己一直出于打好基礎的目的刻意壓制修為進階,徐青溪猜測此時徐凡的修為已經超過自己。
資質……天賦,真是奇妙而令人心生無奈的東西。
徐青溪心中忍不住感到失落,雖然親眼見證這個弟弟隻用了三年,就追上了他整整二十年未曾懈怠的苦功,但他自認并不嫉妒徐凡的天才,甚至是感到欣慰的。
隻是……就如同他見到還是凡人的徐凡時,會真心想幫他引氣入體走上修行之路一樣,想到徐凡會走的比他更遠更久,他也會想要去看看那更遠的地方啊。
徐青溪的資質并不足夠優秀,并且他年幼時曾受過一場傷及根骨的重傷,此生大概無緣元嬰境了。
徐凡一定能走到比我更遠的地方吧。
想清楚了這一點後,徐青溪的心中早已有了隐秘的決定。
遇襲處并沒有弟子隊伍的身影,隻坐着一個瘦小的女修,聳着肩膀哭泣。
徐青溪收劍回鞘,走到女修面前:“道友,是你發出的求援信号嗎?”
女修捂住臉,用袖子抹眼淚:“有隻妖怪……藏在土裡,突然出現,殺了好多人,剩下的師兄師姐們……都被擄走了。”
“妖怪讓我發信号求援,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說隻要‘徐凡’願意去和他聊聊,他就可以把剩下的人放掉。”
徐青溪垂着頭沉默片刻:“妖怪往哪個方向走了?”
女修伏地哭泣,歇斯底裡:“東邊……東邊!師兄,你去找那個徐凡吧,求求你了……他會把他們都殺掉的!”
徐青溪歎了口氣,蹲下.身想把女修扶起來:“徐凡他……”
雙手接觸到女修胳膊的同時,徐青溪的後背忽地一抖,一股生死之間的恐怖直覺讓他的全身戰栗着僵直,就如同被一隻饑餓的食人巨虎盯上的樵夫般幾乎無法動彈。
這感覺隻是一瞬,下一秒徐青溪的手就按在了劍柄上!
‘女修’擡起臉來,那是一張豔麗而瘋狂,帶着淚痕與血迹的臉,紅色的唇間銜着一枚小小的玉珰。
柳柳兒的手按在徐青溪的手上,另一隻手按住他的肩膀,一股無法承受的巨力裹挾着恐怖的威壓壓制着徐青溪的全身,讓他連一寸劍身都無法拔.出。徐青溪咬牙堅持片刻,腳下踩着的土地已然陷出深坑。
柳柳兒将玉珰生生咬碎,滿口血絲地發出一聲尖銳的笑:“抓,到,你,了。”
他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痛了一般輕聲問:“徐凡在哪?”
徐青溪被重重按在地上,整個肩膀都被按碎了,他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用盡力氣大聲道:“你殺了我,徐凡會來報仇的!”
不……那孩子,如果我活着,他還有可能回來救我,如果我死了,他會躲得遠遠的……他很聰明,他會活得很好。
“報仇,呵,呵啊,啊哈哈哈。”柳柳兒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是我要向他尋仇!”
“你們這群虛僞的人類!偷走我的靈器,侮辱我的師父……”
柳柳兒腕間明亮的金環轉動起來,他扯住徐青溪的兩邊肩膀,同他額頭相貼,用猙獰的遍布血絲的眼睛注視着人修的雙眼,渴求着從這張與仇人有所相似的眼裡看見恐懼,那是唯一能消解他憤怒的良藥。
“最可恨的是……明明對你那麼好!你卻……恩将仇報!我要……替師父……殺了你!”
他完全是透過徐青溪的臉在看另一個人了,說出口的話語已經漸漸失去了最後的理智。
“住手。”
徐凡手握天晶劍,從暗處走出來。
柳柳兒轉過頭,将手裡的徐青溪往旁邊一扔,向着徐凡張開雙臂,
下一刻,他雙臂上四對金環一齊旋轉起來!
一種可怖的力量猛然從中爆發出來,柳柳兒威勢暴增,搖搖欲墜的人形在塵土中崩毀,露出小山一般的妖獸真身。
這般帶着極怒的戰鬥非常消耗氣力,也會導緻無數的破綻和漏洞,徐凡想。
更重要的是,柳柳兒的師父留給他的東西,很快就要用光了。
冷靜,思考。
徐凡此刻修為界乎築基初期大圓滿與築基中期之間,而柳柳兒真實修為也不過築基左右,怒戰數日後由于反複摧殘身體又毫無停下修養的意思,早已是搖搖欲墜。
離開無憂後他的修為如無源之水,從金丹掉到築基,甚至如果不是靠着靈器,早已要跌下築基境界。
但柳柳兒的靈器還沒用完。
徐凡便不能貿然出手。
柳柳兒以築基初期戰築基後期的徐青溪,尚能完全碾壓使徐青溪毫無還手之力,所依仗者有二。
一自然是那些令徐凡頭疼而令修士們眼熱,引發這一場争端的靈器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