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凡覺得爐火燒得有些太旺了。
徐青溪躺在火堆的另一邊,柳柳兒抱着他的腦袋,面容隐沒在火焰中。
确實有點困了,徐凡抱着劍靠在石壁上,望着天上的繁星。
夜幕下的樹林中,一隻漂亮的公鹿靠近過來,它先是離得很遠,似乎被溫暖的火光吸引了興趣,就一步一步地走近這暖烘烘的洞穴。
那鹿輕輕地,富有節律感地擡着蹄子,圓圓的眼睛倒映着星空與火光,溫柔得簡直不像話。
鹿走近了,它很自然地在徐凡旁邊俯卧下來,用那一雙水潤的鹿眼看着徐凡。
徐凡擡起手,鹿就将柔軟的鼻子湊近他的手指,輕輕聳動着睫毛,一遍又一遍舔着他的掌心,将他的指縫舔的濕潤一片。
徐凡摸摸它的鼻梁,摸摸它的耳朵,又摸了摸它頭上剛剛長出一小節的圓鈍的鹿角。
你也離開了自己的家嗎?
當他撫摸時,鹿就用那雙溫柔而沉默的眼睛靜靜地望着他。
徐凡忽然感覺自己的眼睛也有些濕潤了,他也躺下來,将頭枕在鹿的懷裡,自下而上地看着它。
是應該這樣的,那年輕的公鹿低頭舔.舐他的臉,将一點眼淚舔了出來。
徐凡先前擦拭過身體,身上隻裹着一件武袍,内裡則完全是赤着身的。鹿舔掉他的眼淚,又舔了舔他的掌心,用鼻尖拱掉了他的衣帶,露出少年圓潤的肩膀,似乎有些猶豫不決。
鹿開始用柔軟的舌頭舔.舐過他的每一寸肌膚,細心的,溫柔的,不可抗拒的,像吸吮草葉上的露珠一般吮過去,使得懷中的少年發出一點難以克制的嗚咽。
徐凡感到有些難為情,他将頭埋進鹿的腹部,任它将他的全身都舔的濕漉漉的,真奇怪,這隻鹿的腹部一點也不柔軟,卻鋪着厚厚的鹿毛。
他撫摸鹿的角和耳朵,鹿發出一聲低低的嗚聲。
他抱住這頭鹿,伏倒在它寬闊的身體與毛發上,鹿仍舊以柔軟的鼻尖牽着他的手,這讓徐凡感到奇異的安心,很快就睡着了。
*
翌日。
徐凡醒過來,身下隻有硬邦邦的地面,身上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懷裡還抱着一把硬邦邦的天晶劍。
柳柳兒倒是還在徐青溪懷裡睡覺,他居然沒有變回兔子或是吊墜,而是用一張漂亮的少年面孔打着呼噜。
徐青溪給小兔子編頭發,編完左邊又輕輕把他的腦袋轉了個圈,開始編右邊。
撩起頰邊發絲時,那空着的耳垂便顯得很刺眼,徐青溪垂下眼睛,取下自己右邊耳朵上的耳珰,放進小兔妖手裡。
徐凡坐到他面前:“哥。”
徐青溪眨眨眼,懷裡的柳柳兒也翻身坐了起來,動作十分流暢地将那耳珰塞進懷裡。
“給我的就是我的了啊!”
他又轉過頭來揶揄徐凡:“睡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徐凡面無表情,他也已經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一晚上夢。
他傳音給柳柳兒。
【所以,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徐)
【别提了,那群姓徐的傻冒把你哥給打了,就因為他身上有妖氣!】(柳)
【怎麼可能?青溪哥是分支隊長,怎麼說也該有人認識他,而且……有妖氣算是什麼理由啊。】(徐)
【鬼知道!】(柳)
【我一過去他們就正打起來,等我到了那,徐青溪就在挨揍,這傻缺還想着和人好好理論呢!】(柳)
【然後我就出來替他擋了一下,那群姓徐的傻缺青蛙腦子立刻就開始叫,說了一堆有的沒的,還想連我一起打!】(柳)
徐凡忍無可忍。
【我也姓徐!你能不能别連着我一起罵了。】(徐)
柳柳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奇怪,甚至有點陰森,他從前從未用這個表情看過徐凡。
他眯着眼盯住徐凡的臉,然後不再傳音。
柳柳兒道:“你說,你也姓徐,是什麼意思?”
徐凡察覺到什麼,還沒想好怎麼開口,就聽見徐青溪的聲音先在耳邊響了起來。
徐青溪道:“對不起。”
柳柳兒不再靠在他旁邊了,漂亮的少年冷着臉,站起來,向後退了幾步,一時間離着兩人都有些距離。
徐凡忽然靈光一閃,明白了柳柳兒此情此舉的原因。
徐青溪估計也說了這句話。
昨日徐青溪遭徐家其他族人抹黑圍攻,情急之下柳柳兒便現身救了他。
以柳柳兒的性格,自然少不得罵些難聽的話,這是他表達憤怒情緒的方式。
以徐青溪的性格……以他那幾乎從未對人族出過手的性格,以他那對自家子弟近乎溺愛的責任心,以他那不願挑起紛争又不善口舌的包子脾氣。
大概便是搖搖頭,說了一句:“我也姓徐。”
是啊,徐家族地,徐族秘境,不管是兄友弟恭,尊長愛幼,還是争奪傾軋,醜态百出,都,姓,徐。
有誰不姓徐?
柳柳兒。
唯有柳柳兒。
維護着一個姓徐的人的柳柳兒,保護着一個姓徐的孩子的柳柳兒,當他為了他們去向另一群人争鬥時,他說,他也姓徐。
柳柳兒火冒三丈,但他還攙着徐青溪,他不懂自己這怒氣的原因,但仍舊忍了下來,忍到了第二天。
但現在他不想忍了,他柳柳兒就沒學過“忍”字怎麼寫!
柳柳兒怒到極緻反而露出了笑容。
于是他展開雙臂,腕上明亮的金環閃着光,左六隻右五隻。
“姓徐的蠢貨,自然罵的也有你們兩個。
“說什麼對不起?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徐青溪愕然擡頭。
柳柳兒的聲音帶上嘲諷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