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整點四時過三分,焦坐在外的客人終于看到了變化。
先是一身白裙妝容略有些淩亂的新娘,後面跟着穿短袖的年輕女人,樣子作态像是婚禮司儀。
兩人站上台後,又有十幾個人從工作室小門魚貫而出。他們之中明顯有人無所适從,但拿着筆,在細緻觀察周圍環境。
這些人先是在三點齊齊出現在工作室門口,回頭掃過圓桌旁的客人們便往裡進,沒人想過來搭話。
不過我們也并不在意你們就是了。青年想道。
他的小腹因為幾小時前的暴飲暴食,仍有些凸起。
“歡迎大家參加袁峰先生和秦瑞女士的婚禮,本次婚禮……”司儀咬字略顯得磕巴,但她身邊的新娘并不在意這些瑕疵,隻是在好奇地打量婚宴上的來客。
青年盡量忽視新娘臉和身體皮膚上的差異,轉頭和旁邊的女人小聲議論道:“晴姐,一般不是司儀和新郎先站上來嗎?”
“一般酒店不是不想住了就可以随便走嗎?”晴姐淡淡道。
“……也是噢。”青年讪讪閉了嘴,他記得早上剛見面時,晴姐還是挺好說話的。
“這種詭異的地方,發生什麼都有可能啦。”在他右側的女生溫柔的安慰道。
青年感激地看她一眼。
汪晴注意到兩人的動作,沒說什麼。
五個人。
不論怎麼數,又或是翻來覆去的想,在場的人都有五個。
但自己小腿臂上劃的數字明明是個新鮮的4。
汪晴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她隻是暫時無法确認,誰才是多出的那個人。
她的表情四平八穩,拿出給員工開會時的嚴肅神色,往T字台上看去。
新娘在發表婚禮感言。
“我感受到他了,”她眼含熱淚,沖着電梯的方向看去。“他要來了!”
“五層,五層——”
白色西服的新郎穩穩入場。
男人相貌平平,但看着好歹是個正常人,全身協調。
他身後跟着一個灰頭土臉的攝影師。對方扛着件水壺大小的相機,身上背着黃褐色斜挎包,動作慢悠悠的,看上去生無可戀。
青年小聲和旁邊女生說:“有生之年,還能看到林黛玉抗相機。”
女生同時也在看攝影師,她遲疑道:“她不叫林黛玉吧……”
青年:“嗯?不叫啊,你聽不懂比喻嗎?”
兩人還在鎮定自若的小聲說話,被讨論的攝影師宋星卻青筋暴起,費了好大力氣才勸服自己——别把相機砸到新郎頭上,這是怪談世界,不是法治社會,這可不是拿錢賠能解決的事情。
不過……真的解決不了嗎?
據江遲月所說,上回凱斯發的工資都是人民币。
而現在,瑞緣酒店妥妥的本土産業,所以人民币在這裡應該也是通用的吧?
這麼思考着,她手上的鏡頭沒拿好,差點劃過T台。
宋星慌忙飛速掠過去。
她目光跟着相機在大廳内巡邏,直到在鏡頭裡看到溫念。
宋星微不可察地松出口氣,放下相機,和對方眼神交流了幾秒。
T台上,婚禮仍在繼續,卻混亂的像孩童過家家一樣随意。
沒有交換戒指,沒有雙方父母親感人肺腑的發言,新郎登台後便和新娘緊緊相擁。
他們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兩人開始相擁後,婚宴上爆發出熱切的掌聲,雷鳴徹耳。
聲音持續了三分鐘。
從工作室出來的人靠在牆邊,沒跟着拍手。
負責布置場景的女生繞着牆,在往地闆上均勻撒閃片,勾出一個和廳堂貼合的圈來。
餘光中,她看到有人在偷偷用腳勾走一些。
女生欲言又止:“你……”
勾閃片的人做了個口型:“保命的規則。”
女生了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她的規則也沒說不能把閃片給别人。
段灼目睹全程,短暫思考後,掏出手機報信。
【段灼】:閃片對客人很重要。
【溫念】:嗯……我的《客人守則》裡沒有提到過這個,應該是他們群裡獨立的生存規則。
【江遲月】論壇裡說過,盡量别探聽。
距離婚宴結束還有十分鐘。
新郎抱起新娘,朝着電梯的方向大踏步離開了。
第一場荒唐的宴會宣告結束,在場所有人如釋重負,不約而同地開始低聲開始交談。
“溫念,我看見江遲月的朋友圈了。”宋星拎着相機和溫念并肩往工作室内走,囑咐道,“明天你去拍攝時,要在下午兩點到酒店大堂内等着,新郎會帶你去接新娘。”
宋星面色複雜:“還有,你要對視頻拍攝的内容有個心理準備……”
溫念點點頭,又問她為什麼拍【攝影守則】晃得那麼模糊。
兩人已經進了工作室。
“我不知道啊,拍的時候挺清晰的。手抖,沒注意吧,”宋星不以為然道。
她卸下斜挎包,給相機充上電後又取出存儲卡,遞給溫念,“反正你明天也要去,看了就知道了。工作内容還可以,不是很難。”
溫念說可是你看着在過去兩小時内活得很難的樣子。
宋星沉默幾秒,指着相機說這玩意兒重得要死,她的身體一向不怎麼樣,舉着它的這兩個小時手都快廢了。
“……好好鍛煉。”溫念插上存儲卡。
離婚宴結束還有兩分鐘,工作室的人隻剩下溫念小隊的人了。
宋星伸伸腰,拿出手機現出二維碼一一加過去,沒說什麼客套的寒暄話。
她打開2.0的朋友圈随意刷新幾下,表情刹那間變得僵硬困惑:“呃,溫念,你拍的規則照片也都很模糊啊。”
溫念忙着讀取存儲卡:“嗯嗯”
兩秒後,溫念:“……嗯嗯?”
*
溫念端着手機,開啟防抖動模式,又試着去拍工作室門外的《工作安排表》。
一樣模糊。
“所以這才是對我們的針對?”宋星琢磨道。
“背,都可以背。”溫念回到電腦桌前,面無表情地說,“反正又沒有那種很多和數字有關的規則。”
江遲月拿出手機,問道,“我要不試試幫你們拍下來吧。”
“嗯?”溫念對着電腦,頭微微揚起,這好像可行。
她的鼠标重新移動到了文檔的位置上。
“生存規則三,”溫響擋在電腦前,親切地提醒道,“不要插手别人的工作。”
這倒是她疏忽的地方。溫念沒說話。
溫響柔和地笑笑,又提醒道,“讓她剪視頻吧,我們也該去看看員工宿舍了。”
“員工宿舍?”溫念和宋星同時驚異道。
“生存規則五,負責婚禮的團隊均住在十樓,每人的房間号上有對應的名字。那裡會是你們某種意義上的安全屋。”江遲月念道。
“……好。”早入住,連生存規則跟别人都少一項。
*
李懷川異常崩潰。
盡管沒有受到新娘的物理傷害,但他還是覺得渾身難受。
被陌生老人抓住手腕上妝什麼的……
但沒關系!
李懷川擡起一直盯着時間的眼,眼中重燃希望:婚宴結束了,他可以走了!
“啊啊啊我要!立馬!回房間!”李懷川站在電梯入口外圍的地方,小聲叫喊道。
人擠人,一趟根本帶不走所有人。
李懷川心裡着急,但身體上還是瘦弱無力,他拼命擠着身子往前,卻被一隻有力的胳膊向後猛地推搡了把,一瞬間重心不穩,眼看着就要踉跄往地上摔去。
一雙秀美的手扶住了他。
“沒事吧?”女孩拍了拍他的肩。
“沒、沒事。”李懷川心跳得飛快。
“沒事就好。”女孩笑容明媚,“我是白馨安,可以加個好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