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它要向自己襲來，盧娜混亂中撿起了地上的折疊凳腿，捏在手中，打算等對方靠近，就紮它個透心涼。

然而距離越近，那隻人魚臉上露出的神色就越是困惑。

它皺着眉打量盧娜，鼻翼開合間，黑色的眼睛充滿了怒火。

就在這時，聽見尖叫的帕萊蒙也趕到了，他渾身浴血，肩膀上有一道深刻的抓痕。

看見舉起魚叉蓄力的帕萊蒙，它長嘯一聲，随即撞開對方，沖出了艙門。

等帕萊蒙追出去，隻見帶頭的人魚不甘地看了這邊一眼，跳入了海水之中，其他人魚也随着它一起。

圍攏在漁船周邊的黑色潮水一般散去，帕萊蒙卻不敢放松，他打着火，啟動漁船往岸邊開去。

把鐵鍊從漁網上拆下來，鎖好船身，帕萊蒙走進船艙，拍了拍縮着身體的盧娜：“你還好嗎？”

帕萊蒙對這場虎頭蛇尾的襲擊感到萬分疑惑。

他很了解這群海怪們，祂們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既然已經繞過帕萊蒙進入了船艙，沒道理最後一刻又放棄了自己的戰利品。

盧娜擡起頭，面色蒼白，但還算是鎮靜：“沒、沒事，我還好。”

看着盧娜害怕卻沒有吃驚的神色，帕萊蒙愣了一下。

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你見過祂們？”

盧娜半張着嘴，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帕萊蒙在這一刻有了明悟。

劇烈的陽光令他有一瞬間的暈眩，透過刺目的白光，他看到面色發白的巴奈莉從遠處焦急地走來。

他動了動嘴唇，又轉頭看向蔚藍的大海。

命運的齒輪開始了新一輪的轉動。

在這海岸邊，周而複始，永無止休。

被擔憂的巴奈莉緊緊抱在懷中，盧娜有些臉紅

她看着愣怔站在一旁，不知道想些什麼的帕萊蒙，猶豫了一下，主動說道：“外婆，是帕萊蒙救了我。”

巴奈莉望向帕萊蒙，看着對方身上流血的傷口，神情複雜：“謝謝你，救了盧娜。”

帕萊蒙受寵若驚，手足無措；“不，奈莉，這……要不是我一時大意……”

說着，不知道想到些什麼，他神情暗淡。

“奈莉……我……”

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巴奈莉的手，卻被對方避開。

“我知道你……這次會保護好她的……”

她淡淡說了一句，轉過頭，不再看他。

帕萊蒙垂下頭，肩上的傷口仍在流血。

怪異的氛圍令盧娜一陣不自在，她正想說點什麼，卻被巴奈莉攏着手臂帶離岸邊。

“回去吧。”

她輕聲道。

“包紮一下你的傷口。”

帕萊蒙猛地擡起頭，露出一個不符合年齡的傻笑。

就這樣，帕萊蒙一路咧着嘴，跟在巴奈莉和盧娜身後，回了家。

到了家裡，幫帕萊蒙包紮好，把突然像是雙腿紮了根的男人打發走，巴奈莉細細問起了海上的情形，當盧娜說道那個人魚自行離開後，她皺緊了眉。

摸了摸外孫女蘋果般潤紅的面頰，巴奈莉滿面沉郁。

就在這時，盧娜突然想起什麼，她問道：“外婆，我的外祖父他，是因為戰争死去的嗎？”

巴奈莉愣了一下，她恍惚地看向窗邊，在那裡，灰塵在陽光下飛舞。

許久，才聽得她回答道：“不，他死于野獸襲擊。”

就在那場海怪襲擊的第二天，巴奈莉病倒了。

這場病來勢洶洶，不過幾天，她就下不來床。

在外祖母日漸凹陷的臉上，盧娜看到了死亡的影子。

帕萊蒙終于可以日夜陪着她，隻不過面對的是愛人迅速枯竭的身體。短短的時間裡，他便也形銷骨立。

在暑假即将結束的前幾天，巴奈莉把盧娜叫到了床前。

帕萊蒙高大的身影站在陰影中，如同一個沉默的影子。

巴奈莉讓他出去，他不理，執着地站着，她歎了一口氣。

視線無焦距地望向床邊，在最後的時刻，她連人都看不清了。

盧娜舉起她的手放到面頰邊，淚水漣漣。

巴奈莉愛憐地摸了摸外孫女濕漉漉的臉。

喘了一口氣，她輕聲道：“我對不起你母親，沒有保護好她；我也對不起帕萊蒙，我利用他，令他被大海排斥；我對不起亞曆克斯，沒能給他們家人一個真相……”

“我死後将會下地獄，在那裡贖我的罪。”

盧娜哽咽地搖頭：“不……外婆……”

“至于你……盧娜，你走吧，在我死後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回來。”

“奈莉……”

巴奈莉笑了笑：“還有什麼好怕的呢？帕萊蒙，這片土地已經束縛我夠久了，我不想它再束縛盧娜。”

“祂們總在尋找你，總會找到你……盧娜，在決定好之前，不要大意地走入任何一條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