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猶豫說點什麼的楊柳聞此簡直想要撲上去給他腦門上來一行李箱。

很顯然，對方不是因為老年癡呆糊裡糊塗地給她指了那條路，而是另有預謀的，而且看他的樣子妥妥的知情人之一。

手裡拿着沒掰完的面包，加裡·拿非利·薩克森坐在那裡發了會兒愣，眼神直直地盯着那個散發着聖輝的天使。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祂的真身。

“多少年了……”他喃喃自語：“……竟然響應了一個異邦人的召喚……”

看着這老頭還在嘟囔個沒完，想到慘死的嚴浩，楊柳忍不住了。

她跑到對方面前，胸脯上下起伏，帶着哭腔質問對方：“那個地方有問題，你知道對不對？！……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的朋友已經被害死了！”

面對楊柳的指責，摸着脖子上的圓形吊墜，老加裡目光偏轉，望着一邊撲棱着雪白翅膀的鴿群。

良久，他緩緩開口：“孩子，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老頭子我講一個故事……”

很久以前，厄裡姆有一個世家望族，叫做薩克森家族。

他們自稱天使家族，世代侍奉着一隻人首人身鳥足的天使，家族流傳看到天使的人可以得到祂的饋贈。

二代薩克森希珀·馬利安·薩克森正是得到了天使的庇佑，才使得他們家族得以興起。

然而等到希珀去世，詛咒也開始蔓延，族裡不斷有人死去，人丁凋落。

被百年榮耀蒙蔽雙眼的薩克森族人，這才意識到這所謂的天使不是什麼好東西。

家族分裂成兩個派别，一派聯合外人燒毀教堂，撕掉經卷，改名換姓，遠走他鄉；另一派堅守薩克森家族的榮耀，依舊供奉這罪孽的天使，相信隻要有足夠的祭品，祂的怒火就會平息。而到那一刻，薩克森家族也将迎來昔日的榮光。

加裡正是屬于前者。

親眼目睹祖父死亡，伯伯自盡的加裡深知這所謂的守護天使隻會帶來毀滅。

命運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标好了價碼，而這代價，是早已沒落的剩餘薩克森族人所支付不起的。

待在厄裡姆這麼多年，他一心想要使薩克森族人擺脫這種命運。

在這期間，他送到國外的妻子去世，兒子也死于一場車禍，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

多年的研究下來，他發現天使不死不滅，擺脫的唯一方法就是把祂的“眷顧”轉嫁給别人。

之後他故意引導鎮上的其他信徒，甚至是過路的旅人前往家族記載中的天使誕生之地，也就是那座教堂。

但去的人不是失蹤，就是死亡，等了這麼多年，他終于在垂暮之年，等來了楊柳。

作為一個異邦人，甚至是不信教的異邦人，她卻成功召喚了天使，帶走了那鬼東西，這是加裡始料未及的。

他一聲長歎：“……我很抱歉，但這一切都是為了我的孫子，他也是薩克森主支僅剩的血脈了，希望你能理解……”

楊柳：“……”

她不能理解！

況且給别人甩這麼大一個麻煩，你一個抱歉就完了？！……而且聽這意思，之前死的那倆人還沒完，她之後還會走哪死哪？！

啊！？老登？你良心何在啊？！

面對楊柳噴火的眼睛，老加裡笑了笑：“你也不必這麼生氣……祂也不會白拿你的，我想你應該已經收到祂的饋贈了……如果你想，你甚至可以跟二代薩克森一樣創造屬于自己的輝煌——畢竟……隻要你付得起代價，祂的偉力遠遠不限于起死回生……”

說這話的時候，加裡半阖着眼，然而還沒說完，就被楊柳打斷了。

“我不需要！”

什麼家族唯一的血脈，什麼起死回生、創造輝煌，跟她沒有關系啊！

把行李一推，楊柳焦慮地走來走去：“如果可以，我希望一切能回到原樣……”

她隻是想做一個普通人，即使這意味着長眠。

說着說着，她的眼淚就流了出來。

淚水順着睫毛滴落，劃過臉龐，楊柳神色一松，癱坐在加裡對面的椅子上。

她喃喃道：“反正我早就應該死了……”

沒有家人，也沒有忠心的朋友，就算能永生不死又怎樣，一個孤兒，活着也隻有孤獨，隻有遺憾。

就算嚴浩是個人渣，他也有人疼，有人愛。

生命的價值是不可衡量的，沒有說誰輕誰重，而她不想為了活得長久些就奪走屬于别人的人生，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卑劣的小偷。

更别提凡人終有一死。*

至于加裡孫子丹尼爾的命運，那不是她該背負的，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楊柳擡起頭，第一次正眼看向身旁的天使，她一字一句道：“我想要我的朋友活過來，一切都恢複原樣，你能做到嗎？”

她懇求地望着祂。

“……”

加裡一直不知道召喚成功的條件是什麼，畢竟初代薩克森早已死去，沒有留下任何關于此的隻言片語。

但是看到現在的楊柳，他明白了。

是羔羊的悲鳴。

怪不得這麼多年，那幫人一直沒能成功。

想到自己的利欲熏心的表親們，加裡嘲諷地笑了。

這樣很好，雖然加裡也想補償這個小姑娘，但他已經造了太多孽了，不想在下地獄的時候面對更多冤魂。

至于楊柳對天使的請求，他并不放在心上，作為一名充分了解祂的薩克森，加裡知道，祂可以再生，但絕沒有仁慈。

他老神在在地看着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