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頌也不想因為這件事不停地内耗自己,于是低頭吃了顆蝦滑,把注意力拉回到當下,随口扯道:“在想傍晚那個電話,改論文的事有些煩。”
“讀博進度是次要的,身體和心态第一。”陸尹珩一邊關照她的心情,一邊将新撈上來的菜分盛到兩人盤子裡。
這話是所有研究生的共識不假,但傅青頌心态就那樣,隻要聊到這個話題,心情也好不到哪去,隻要事情一天不落實,她的心态就很難完全放平。
眼下的話題不可避免牽扯出後話:“工作有打算了嗎?”
傅青頌搖頭:“精力有限,我想先專心忙大論文。”
“心儀院校也沒有嗎?”
“現在就業形勢這麼嚴峻,還有我挑院校的餘地?”傅青頌失笑,“海投吧,哪兒要我我就去哪兒。你也知道畢業季的學生就像一根草,漂到哪裡算哪裡——全看天意。”
陸尹珩捏着筷子,半天下不了口,神色倒是如常:“你沒考慮過回平大?”
“考慮啊,但得看我畢業的時候平大有沒有招聘指标,而且還得考慮以後的路怎麼走。平大的現狀你應該有了解,降低招聘和考核标準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考核标準。”
據她所知,高校的考核标準還在逐年層層加碼,平大的要求不是随便卷卷就能達标的。平州的高校又非常少,除平大以外,其他學校是暫時不在她考慮隊列中的。
讀博是日複一日将煎熬的時光漫漫熬成濃湯,再盡數飲下的過程。她為了早日結束這個過程,這兩年卷了不少進度。原本外出聯培的學生是可以延長一年畢業時間而正常領取補助的,畢竟這一年裡還要跟進國外的課程。然而傅青頌非但沒考慮延長時間,反而在出國的一年中也沒落下卷進度,副作用就是她這幾年連軸轉下來,身體素質不太能跟得上了,如今好不容易畢業有望,她确實也在考慮自己還卷不卷得動這個問題。
相比之下,若不考慮具體地域,而是在考慮高校綜合水平的前提下,同時衡量付出收入比,其實還有很多更合适的地方。
陸尹珩表示理解:“這也是個現實問題,這幾年跑了不少青椒——主動的、被動的。我們院還好,聽說文學院青黃不接,這兩年關教授忙前忙後,累得不輕。”
“情懷難為,任何行業裡能堅持真良心的人都是少數,何況情懷。雖說做學術也不過就是上班而已,但關老師是真的熱愛科研,又是平州人,想必在平大工作了一輩子也很難不産生感情。”
“終身奉獻于一個領域,将情懷播撒在這裡,再要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歸于荒蕪,是件很殘忍的事。”陸尹珩好像吃飽了,不再動筷子,而是邊喝水邊慢慢說道,“你要是能回來,關老師應該會很高興。”
“一邊師資不足,一邊收緊招聘口子,這種情況已經太常見了,往往不是單個人力能扭轉的。”傅青頌看得很清楚,這事她說了不算,而且人在能力有限的時候,能做的唯有保全自身。
有這麼嚴肅的現實問題打底,有些話就很難被明白地擺到桌面上來了。
一頓晚飯吃完,傅青頌看了眼時間:“快八點了,我們走吧。”
陸尹珩聽出她話裡的倉促感:“你晚上還有其他安排?我可以送你。”
“那倒沒有,不過明天早上六點的飛機,我大概三四點就得起來了。晚上回去要是還有時間,就處理一下堆積的郵件和信息,再改改論文。”
他點點頭跟上:“那我送你回去。”
傅青頌覺得太費勁:“不用,我就住在前面酒店,很快就能走到。這兩天附近有個會,不好停車,你别送了。”
“沒住家裡?”陸尹珩想了想,沒去開車,還是選擇陪着她走。
“早上走得太早,我姑姑姑父他們上了年紀,本來睡眠就不好,我就提前搬出來住一晚。”傅青頌這話是真,住在家裡怕長輩追問她和秦程的進展也是真,索性直接入住酒店,求個清淨。
她現在真和林可夢有點落難姐妹的滋味了。
見陸尹珩也沒打算返回去,隻是慢悠悠地和她并列散着步,傅青頌也就不再推拒了。反正也不遠。
初夏夜晚的風帶着幾分涼意,吹拂在兩人的身上,氣味由之彌散開來,活像兩個行走的火鍋味香包。
傅青頌回頭打量陸尹珩襯衫上鮮明的油點,略帶歉意:“不好意思啊,難為你穿這套衣服來跟我吃火鍋。”
他自己倒不怎麼放在心上,而是觀察着周圍的環境:“你對這一片熟不熟?淩晨好打車麼?”
“還算熟吧,前幾年回來開會住過一次,發現環境設施都不錯,我就辦了會員,偶爾回來住得也方便。這兒離商圈近,打車應該不難,但酒店旁邊卻不是很嘈雜,我覺得住得還挺舒服的。”
不等他開口,她補充道:“我一會回去就提前約好車,不會有問題的。”
傅青頌将自己的日程安排得井井有條,顯然沒有任何能讓他人插手的餘地。
陸尹珩陪着她走了一段,就這麼一點路,他中途看了兩次信息,按掉一個電話。他并沒有回複,而是專注于眼下的話題。
但其實傅青頌覺得沒什麼可擔心的:“你要是忙的話先去處理你的事就好,酒店真的很近,前面過了路口就是。”
她擡手指了指,走到這裡已經清晰地能看見酒店logo了。
“也沒那麼忙。其實就算真忙的時候,晚回幾條消息也并不會怎麼樣。”陸尹珩瞥了一眼再次亮起的手機屏——何況裡頭還有好幾條消息是樊時歡發來的。
傅青頌突然好奇:“你也會有摸魚的時候嗎?”
“如果光明正大地摸魚也算摸魚?”陸尹珩提起這個,反而頗有幾分矜傲,“隻要提前把計劃做好,一旦開展就是一環扣一環,中途的繁忙也不過是處理一些預料之中的細節,都不會是大問題。”
“那你不會拖延嗎?”傅青頌剛問出口就會意到,“算了,你當我沒問過。”
陸尹珩這種人,就算拖延也在他的計劃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