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戲谑輕笑,明光肅顔不語,眉心卻越來越緊。
金紅之光漫天彌海,他端坐沙灘,似端坐蓮台佛光普照的無情佛陀。
他不肯為眼前妖孽所惑,眉心豎紋如誅邪尖刀,刺入碧桃雙眼,欲要将她的邪魂惡魄斬殺超度。
碧桃感受到他的怒意,面色不變,眼中侵犯卻不得不收斂。
“好吧好吧,逗你玩兒而已……别惱嘛,我這點能耐,難不成真能強迫你?”
“我要你親我抱我,你現在定然不肯,我倒不急。”碧桃撐着手臂坐起,就在明光的身側。
她言笑晏晏,手中沙礫隻是松松托着,并不緊攥,卻半點不落。
她望着那雙淡金的,比海天一線還要美麗的眸子,理所當然地說:“我總要你心甘情願才美呢……”
明光轉回視線,沐浴沉淪的金烏暖光,閉上了眼睛。
雖然沒表現出多麼的不情願,但碧桃知道若非自己“脅迫”,他絕不會同自己在這裡待哪怕一分一秒。
她心中勢在必得,她看了他那麼多年,從不覺得他是除了她之外任何人的。
自己的人,自然不舍得再用手段強加逼迫,真弄得惱了怨了,反倒不美。
因此碧桃收斂了調戲之态,正襟危坐,開口聲音也沒了懶散之音,輕靈悅耳:“功德仙位與古仙族之間,罅隙深重,日積月累,早晚該有對抗之局。”
明光聞言睜開了眼睛。
碧桃說:“此番仙職擇選,古仙族視為探囊取物,可幽天諸仙個個是叩天問地,苦修數千年升仙,與天争命桀骜難馴,又豈會任由古仙族内定仙職人選?”
明光側頭。
碧桃對他勾唇一笑,桃花眼潋滟生波,卻盛滿昏黃柔和之意。
“此番因桃色糾紛而起對立之态,反倒是最好平息的。”
有引信的炮竹,碾滅引信即可熄滅,若無引信便炸了内膛,又要如何收場?
半晌,明光終于開口問:“所以你是蓄意為之?”
碧桃:“……不。”
碧桃見他神色恍然,直覺不對,趕緊解釋。
“不不不,我追求你百年,純粹是因為喜歡你想要你。可不是因為什麼想要做功德仙位和古仙族之間的‘導火索’。”
“之前是,水椿橋上也是,今日更是,隻想與你多多親近。”
“至于現在的局面,不過是順勢而為,你可别誤會啊!”
她最知道明光承載了多少人的期望,又有多努力想将所有人的期望都付諸實際,他太想做好一切,心無旁骛,湮滅私欲,克己複禮,自然也看旁人皆為“大局”。
碧桃毫不懷疑她要是不解釋,這百年的糾纏,都會被明光歸結為她是為了平衡古仙族和幽天的罅隙忍辱負重,左右逢源。
說不定會在六部給她謀個仙職當當,然後兩個人就徹底變成上下級的純潔關系。
想都不要想!
明光看着她,淵海般的眼睛之中如海水潮汐推覆,湧出的全是不解,果真沒半點情潮愛浪。
他終于能給她的行為安上一個“合理因由”,由衷地松口氣。
明光知道她同幽天的那些功德仙位屢次領職下界,做了許多苦差事,蹭雷劫好容易從至仙升到了靈仙,心中倒覺得她有兩分上進。
她要升仙階,要仙職,身為一個野仙靈不劍走偏鋒,在這九天恐怕難以寸進,甚至覺得她性情詭詐八面玲珑,倒也不是壞事。
不僅雲川覺得這小仙堪能培養,明光也覺得可以為她謀個仙職曆練,不必依附幽天功德仙位。
這些對明光來說才是擅長,或者說輕而易舉的。
他能給她的也隻有這些。
可她為什麼要急着否認?
碧桃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要完蛋。
這到底是個什麼尺寸的榆木腦袋,情竅難開到撬了百年都無法撼動一絲一毫的地步?
碧桃耳邊是潮汐回落之音,金烏已沉,天色晦暗如粉飾一切的黑布蒙下。
她對上明光眸中的壓迫和厲色,心都涼了半截兒。
他不知道怎麼應對她,就要逼她承認百年糾纏皆為圖謀仙職。
狗東西!
碧桃被他氣笑了。
不過她看上的人,她自然知道他的性情多難搞。
要真是如廣寒神仙一樣,勾勾手指便能一親芳澤,那又有什麼意思?
碧桃喜歡獨一無二,有挑戰性的一切。
她想要仙職仙位,她會自己去拿,由不得旁人硬塞!
因此她故意示弱,歎息一聲道:“好吧好吧,我這一百多年,皆是為了……”
明光見她低頭,露出一段柔順頸項,暗自攥緊放置在膝頭的拳頭終于松懈一些。
但他心下還未等放松,示弱了一半的碧桃,突然按住了他膝頭放着的兩隻手臂,緊接着傾身湊了過來——竟是當真要坐實謠言之一——強吻!
明光沒想到她竟然膽大到如此地步,猝不及防,怒不可遏。
頃刻間金靈爆體而出,卻終究因為兩個人距離太近晚了一瞬。
千鈞一發之際,他隻來得及向後仰了一下頭,好歹讓這賊膽的小仙沒能真的親吻到他緊抿的雙唇。
那兩片柔軟,卻濕漉放肆地貼在了他下颚之上。
正巧印在那顆碧桃垂涎已久的小紅痣上。
——小紅你好。
——小紅再見。
明光眼睫狠狠一抖,眼中淡金猶如墜落海岸的夕陽收束成一線赤金,如乍洩的烈火熔岩,欲要将一切燒灼殆盡。
似被觸怒的獸類豎瞳,欲要将一切闖入他領地的活物撕碎!
與此同時,毫不收斂的金靈将狗膽包天的碧桃徑直掀飛了出去——
這次可比在水椿橋上那次明光刻意收斂的仙靈強悍數百倍,真正被觸怒的天仙,想要一個靈仙的小命,實在是輕而易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