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倒數第一

不大的教室，連在一起的二人桌還在掉着紅漆，随便一摳都能掀起一塊。

謝涼看着喧鬧的小孩們，眼中帶着不加掩飾的煩躁，腦中震震發痛。

她的目光在教室最後面的一個小孩身上停留下來，目光一窒。

小小的身子坐在教室的角落裡，低着頭，看起來也比周圍的同學矮的多，他很安靜，一種似乎不合時宜的安靜。

謝涼從對她發笑的男孩身側走過，無數的紙飛機從她周圍劃過去，她的眼睛裡隻有那個小男孩，直覺告訴她他是不一樣的 ，因為隻有他不玩這無聊的紙飛機。

“砰砰砰”，手指關節叩擊桌面的聲音。

安靜的小男孩擡頭的時候，眼睛很懵，睫毛很長，光撒在他身上的時候給人一種絕對的厭世感。

但是他臉頰蒙上了白色的網狀物，謝涼看了都忍不住皺眉，暗想若是用手掐上一把不知道會帶下來多少皮屑，應該是很久沒洗過臉。

這要是換成她小時候這樣，不得被周女士數落死。

“你幹嘛？”，周惹一雙眼睛警惕地看着她。

謝涼被這軟糯的聲音拉回神思，清了兩下嗓子說道:“你怎麼不和他們一起玩紙飛機啊?”

周惹咬着下唇，将頭埋了回去一言不發，他縮在角落裡，瘦小的身子與歡笑的環境格格不入。

謝涼心下生疑，在一片嘈雜聲中拖了個闆凳坐下。

“小毛孩”，謝涼喊了句，周惹又再次擡頭。

這一次周惹沒有說話，一雙眼睛靜靜地看着她，睫毛遮住了大半隻眼睛。

謝涼的後背靠着桌子，看人的眼神帶着幾分審視，其實此刻謝涼拽氣的外表下内心已經開始莫名尴尬，還有心虛。

黃瘦的指尖掩飾性地摸着自己的眉骨，謝涼拼湊着内心的詞彙，輕咳兩聲，最後用着超級正經的語氣說道:“小毛孩，我現在問你幾個問題，我問什麼你回答什麼。”

末了謝涼還補充一句:“我是代表老師抽查的，你要好好回答。”

周惹聽到老師兩個字臉色一白，小小的臉上寫滿了孩子氣的局促，他的手指摳着褲子上的裝飾紐扣，一下又一下。

謝涼内心暗暗竊喜，果然小孩子就是單純，一提到老師就中招了。

“我們的學校叫什麼名字？”

周惹看了謝涼幾眼，聲音軟糯但是泛着淡淡的厭感:“興莊小學。”

興莊小學……謝涼嘴裡念叨了兩句，同時本就混亂的内心又沉了幾分，因為自己從來沒聽過這個學校。

謝涼雙手環胸正了正姿勢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如果被壞人綁走了你逃到了警察局，警察問你哪裡人，你要怎麼說?”

周惹沉默半晌最後磕磕絆絆地說道:“我叫周惹，我家在江蘇省宿遷市……”

謝涼聽着連連點頭，然後思維一頓，等等!他說什麼?!她叫周惹!謝涼靠着桌子的後背瞬間直了起來，她的眼睛震驚地看着這個賊兮兮的小男孩。

“你真的叫周惹……”，謝涼手按在周惹的課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謝涼的錯覺，周惹好像對她翻了一個白眼。

“嗯”周惹輕輕點頭，他一雙年輕眉眼泛着老态的神情，說話的時候忍不住地去摳着自己的手。

謝涼初聽周惹的名字，心頭一酸，但是面前的男孩沒有半分自己認識之人的影子，她嘴角嘲弄地揚起，心想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那麼多，這也不過是巧合罷了。

倒是這個地方……很奇怪。謝涼後背放松下來又靠到身後的桌子上，耳邊聽着蟬鳴，臉頰感受着陽光的熾熱。

若是沒有記錯的話，剛剛還是冬天，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夏天，同一個省份氣溫不會差距那麼大，會不會真的是自己做夢?

忽然一個女孩拿着紙飛機站到謝涼面前，她手插着腰，撇嘴說道“快上課了，這是我的位置!”

謝涼微微擡眼，從位置上走開，周圍的喧嚣聲已經漸漸停止，唯有地上零零碎碎的紙飛機告訴謝涼剛剛這裡一片喧鬧。

所有人都幾乎坐到了位置上，謝涼掃視一圈發現剛剛黑皮男孩旁邊的位置還空着，于是雙手插兜，用腳勾到闆凳，身子嘩啦一下就坐了下去。

此刻黑皮男孩又湊到了謝涼身邊，說了句傻不拉幾，然後埋頭笑地稀裡糊塗的。

謝涼瞥了他一眼，“呵呵……”，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兩聲的。

然後謝涼低頭看着自己的桌子，眉頭不由一皺，二人桌上不僅掉了不少漆，還有許多用筆造出來的坑，坑坑窪窪的，一看就是用了好多年。

不僅是她一個人的桌子，所有人的桌子都一樣。

教室外傳來陣陣腳步聲，謝涼聞聲望去，隻見一個臉上長着老年斑，泛着油光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穿着一身白色T恤，有點兇。

這個男人沒帶書，他好像也沒看到整個屋子的狼藉，似乎是習慣了。

謝涼單手撐着腦袋，輕輕掃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腿。

老師從謝涼身側路過，一股煙味撲面而來，謝涼下意識地憋氣，直到他完全走過自己。

“練習冊47頁找給我一下”

老師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謝涼回頭看，隻見老師站在周惹身側，周惹身體微微僵硬，但是片刻之後打開了自己的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