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馊了
教室裡響起讀書的聲音，謝涼無趣地垂着腦袋，眼睛時不時看向一側的周惹，手底下無意識地扣着桌面上的紅漆。
炎熱的教室裡，反反複複的讀書聲如同咒語一樣，聽着聽着隻覺得困得要命，謝涼忍不住打了幾聲哈欠。
她的餘光看向周惹，發現他呆呆地盯着桌面，眼神很空。
“别發呆，好好聽課”，謝涼小聲地說道，用指尖戳了戳周惹的胳膊。
周惹:自己不聽還要強迫别人聽……
周惹看了一眼謝涼，微微搖頭:“我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他的眼睛沒有神韻隻有茫然的空白，剛剛生氣的模樣在這一刻居然已經煙消雲散。
謝涼聳聳肩，理解地說道:“你年紀太小，大腦發育沒跟上正常的一年級學生，這很正常”，說着謝涼揚起指甲縫裡都是紅漆的手拍了拍周惹的肩頭，神采飛揚:“你以後會是萬衆矚目的好學生的，相信我别擔心。”
周惹茫然的眼睛一亮，心髒似乎被撞了一下，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信他，他的嘴唇忍不住揚起，眼裡都帶着憧憬。
不過，他真的可以嗎？他真的會那麼厲害嗎？他的眼睛盯着謝涼飛揚的眉眼，眼底隐隐有些自卑。
“萬衆矚目是什麼意思？”周惹含笑的眉宇間帶着問号，雖然不知道這個詞語是什麼意思，但是聽上去就是很厲害。
周圍的讀書聲漸漸弱了下來。
謝涼想了想，說道:“嗯……就是有很多人看着你。”
“哦”，周惹似懂非懂的點頭，他現在就經常被好多人看着，不過他們的眼睛帶着的卻是一些他不喜歡的東西……
下課鈴突然響起，凝固的空氣在這一刻歡騰起來，像是活了。
小小的身影組合成小溪就這樣溜走。
謝涼的瞌睡蟲似乎也随之飛走，她揉了揉眼睛說道:“周惹，你住學校？”
“嗯”，周惹點點頭。
謝涼看着他冷靜的模樣突然想離他近一點，結果剛一接近，周惹就又條件反射一樣離她遠了一點:“不要過界。”
謝涼尴尬地笑了笑，然後又接着問道:“那你住哪兒？我們學校好像是不提供住宿的。”
終于在問出這番話後，周惹的神情動了動，他擡起眼皮看向謝涼:“住數學老師家，他是我大伯。”
數學老師……謝涼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上次當衆呵斥周惹的人，那個一臉油膩的中年男子。
謝涼的表情在那一刻僵了僵，她掩飾的吞了吞口水，習慣性地摸了摸鼻子道:“既然都是親戚，幹嘛還讓這麼多人欺負你，還是親戚嗎？”
周惹沒接話，教室又陷入了詭異的安靜，隻有二人上方的電風扇在呼呼作響。
不知道是不是年代久了，電風扇都是青綠色的還帶着黑色的油漬。
謝涼不習慣這份安靜，手指扣着自己的發縫。
周惹習慣安靜，他就那麼坐在那裡如同一尊雕塑。
忽而謝涼動了，闆凳的摩擦地面的聲響尤為刺耳，但是也打破了這份安靜。
謝涼揚起标志性的笑容，這份笑容在周惹眼裡真的是傻極了。
“周惹，你看天上的雲是不是很藍。”
周惹透過窗戶看了一眼點點頭。
“但是天不總是藍的，下雨的時候他就成了黑的。”
周惹贊同的點了點頭，有些不明所以道:“所以你要說什麼？”
“人這一生就像頭頂的這片天，永遠不是一成不變的，他每時每刻都不一樣，人也是，隻有擡頭向前走才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你的喜怒哀樂都值得你去面對，所以周惹擡頭吧，不要低頭，也不要那麼沉默，笑一下！”
微風拂過耳畔，周惹擡頭看向她，握住書包的手緊了緊，心裡似乎有鐘在震蕩，震耳欲聾。
“啊,嗯”，周惹摸了摸因為低頭而發酸的後脖頸，含糊地應着，雖然他根本聽不太懂謝涼在說什麼。
“你為什麼還不回家？”，半晌後周惹看向謝涼主動問道。
你問我我問誰，謝涼心裡忍不住吐槽，因為她真的不知道李小明的家在哪裡，裝模作樣地想了想然後含糊的看向周惹說道:“我爸媽最近老是對我發火，我今晚不想回家。”
說完後謝涼有點心虛地看向周惹，她心裡實在是沒底，她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太假了，但是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理由周惹信了，他看向謝涼的面色都緩和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謝涼的錯覺，她總覺得周惹好像沒有之前那麼犀利了。
難道共情了？！诶，果然是小屁孩……
周惹慢慢背上了書包，看那樣子是準備離開了。
謝涼回神下意識抓住了周惹的書包帶:“行行好，和數學老師說一聲，收留我吧。”
周惹如狸花貓一樣的面孔似笑非笑，他抽回謝涼手裡的書包帶，聲音平淡地就像是一縷風吹過:“自己去說。”
剛剛覺得周惹改變的想法一定是她的錯覺，謝涼忍不住地想，這個小毛孩不管是橫看還是豎看都是個極為嚴謹且敏感的人。
周惹似乎真的打算不管她，他背着書包，夏天的光映出他背影的輪廓，讓人有種越走越遠的感覺，就連他這個人也被陽光暈開。
看着他的背影，謝涼心一橫用手掄起自己的書包，拔腿就跟了上去:“你走慢點！”
＊
教室宿舍在教室的後面，夾在閉塞的小道裡，一進拐角就沒了陽光，生鏽的窗戶，風吹過的時候都嗡嗡作響，應該是都沒關緊。
一進入這個小巷謝涼隻覺得夏天都在身後了，一股潮意惹地渾身不适。
蹲在前腳的貓安靜地舔着毛發，微微眯起眼睛。
白色的涼鞋踩在長出綠色苔藓的紅磚上，謝涼被周圍的寒意涼地忍不住縮了縮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