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您說。”掌櫃停住腳步,做出一副側耳傾聽的樣子,眼睛隻盯着地闆。
“我和我師弟今日才到京城,聽聞城中的‘鬼仙案’鬧得人心惶惶,還想請教一下掌櫃到底怎麼回事。”
誰料掌櫃的一聽,整個人臉色大變,額上冒出豆大的汗,支支吾吾道:“這、這可不太好說啊。”
爾後掌櫃壓低聲音,緊張補充道:“烏衣衛最近一直在抓讨論此事的人,我做小本生意的,可不敢托大,客官您問别人去吧。”
睢無極和岑夜明對視一眼,但并未放棄。睢無極拿出那瓶神愈丹,輕輕放到桌上:“掌櫃的,我知道您的難處,我這有一瓶上好的神愈丹,和您交換情報,如何?”
這掌櫃的确實不簡單,聽到神愈丹後,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此乃世外仙人們的物品,二位莫非……”
“我乃正明局的修士,‘鬼仙案’已影響到修真界,故特地來此确認情況。”睢無極直接表明了身份,從腰間解下一枚小小的方印交予掌櫃。
掌櫃的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見過不少所謂的修士,眼界開闊。他細細觀察方印,見它通體金黃,刻着晦澀的文字,拿在手中溫暖如春,心下便信了幾分。
“既然仙人們想聽,那我也隻能講了。”掌櫃苦笑着坐下,“還望待會烏衣衛來查,兩位幫我周旋一下。”
“鬼仙”一事,要追溯到大雍太/祖時代。
“傅文公輔佐太/祖開創千古偉業,人人都說他是谪仙下凡,于是背地裡給他立碑造像。但這怎麼行呢?功高蓋主啊!到了高宗,就活生生把人逼死在皇城前,還嚴禁民間私下祭拜……”掌櫃的不愧是茶樓老闆,說得可圈可點,“久而久之,有人就傳說這傅文公的鬼魂在幽冥心生不滿,反噬祭拜他的人,傳着傳着就把人傳成了鬼仙。”
“唉……可惜了傅文公一生忠心耿耿!”掌櫃感慨一聲。
“如今怎麼又傳起此事了?”睢無極垂下眼眸,白色長發掩住小半張臉,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掌櫃又壓低幾分聲音,“到了當今,新帝是個女娃娃,要大刀闊斧改革,還要平複冤假錯案……誰不知道大雍一百多年最大的冤案就是傅文公,被生生說成禍國殃民、禍亂朝綱。這不,新帝的舉措戳中了某些人的心事,京城裡就開始流傳新帝祭拜‘鬼仙’的傳聞,然後……然後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英雄死後還不得安息,仙人,你們可評評這世道到底公平與否?”掌櫃唏噓不已,眼裡甚至泛出一絲淚花,“我祖宗曾和傅文公交談甚歡,樓裡還有些文公的字畫,事情鬧得最大的時候祖宗都不願意摘下……”
睢無極并未發表任何觀點,隻是凝視着茶壺嘴裡袅袅升起的白霧,片刻後自嘲一笑。
突然,一陣極有規律的腳步聲從樓梯傳來,睢無極皺眉拿起桌上的“無愧”,剛起身,就見屏風被人“刷——”一聲拉開,一群穿着統一黑袍的漢子神色嚴肅出現在他眼前。
一旁的掌櫃早就吓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烏衣衛。
雖說烏衣衛身着黑袍,但前襟上皆有一抹白,好聽點叫燕子一般來去自如,難聽點大家私下都叫他們雜毛烏鴉,上門就是災禍。
“你們可知妄議朝政,是何等大罪麼?”領頭的烏衣衛身形健壯,似是學習了些體修的心法,周身氣勢十足,看到睢無極卻狠狠皺起眉。
睢無極淺歎一聲,将自己正明局史官的身份說了,又遞出方印道:“此事與掌櫃完全無關,請諸君不要為難他。”
“我等早收到睢劍尊來京的消息,不料您先來了這兒。若想問此事,大可找我們,何必聽信市井小民的謠言?”領頭隻消看一眼方印,就确定了睢無極的身份,語氣頗有不悅。
“我是來寫史書的,平頭百姓的話也是史料一部分,鎮撫使大人,還望通融通融。”睢無極見他前襟上配着一枚銀扣,準确說出了領頭的職位。
領頭也确實無心為難,隻是嚴厲提醒茶樓掌櫃不要聲張,關閉茶樓暫避風頭,便要睢無極帶着岑夜明跟自己走。
誰知剛下茶樓,就見門口停着一輛馬車,幾位穿着黑底紅襟道袍的人守在門口。
“你們天演閣來湊什麼熱鬧?”烏衣衛領頭大為不爽,伸手攔住來人的去路。
那群道袍人裡站出一個挽着拂塵的,笑吟吟道:“正明局來使一向是天演閣接待,該滾的是你們烏衣衛吧?”
眼看就要起沖突,那挽拂塵的直接掠過惱羞成怒的烏衣衛,施施然走向睢無極:“百聞不如一見,睢劍尊真真是舉世無雙的美公子,閣主有請,劍尊快和我們一同上車罷。”
“是天演閣現任閣主?”睢無極不為所動,輕飄飄反問一句。
“不,是首任閣主。”挽拂塵的人笑得高深莫測。
“陸南華還沒飛升?我以為他早就看破天道,飛升上界了。”
“不能和劍尊您再見一面,陸閣主怎忍心飛升?當然,他更想叫您——”
“傅文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