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丹聞言親自俯下身,一把抓起傅大公子的右大臂,把人整個提溜起來,一旁識趣的下人趕忙上前将人扶住。這傅大醉成一灘爛泥,居然還認得李乾丹,大着舌頭道:“世、世子……多謝!來日您上陣殺敵,我、我必将侍奉左右……”
“不必了。”李乾丹甩甩手,一副相當嫌棄的樣子,目光半分沒給傅大,而是落在紅衣少年的身上。
“你是傅家老三?”
傅憐春正幫兄長系着衣帶,聞言擡頭望向李乾丹,眼眸裡清淩淩一片,幹淨到近乎空無一物。他似乎不太清楚為何朝中新貴會知道自己,有些茫然地回道:“正是在下,世子有要憐春做的事嗎?”
李乾丹卻隻是凝視他片刻,爾後轉身離去。
……
桃花一重又一重,漸漸遮去睢無極眼前的畫面,他正以為夢将醒之時,視線驟然開闊,竟是到了下一年的春天。
這次是在傅家的庭院中,傅憐春抱着自己養的貓,怔怔坐在小湖的岸邊。庭院裡開遍垂絲海棠,枝葉扶疏,随着春風拂動,花瓣片片飄落,貓兒們追着嬉戲打鬧,好一幅春日狸奴嬉花圖。
睢無極應當在某隻貓兒身上,他稍微偏偏目光,就見到身後的尾巴甩來甩去,尾巴尖上一點白,估計是隻繡虎。
傅憐春似乎在等人,少年又長高了些,身子還是弱,開年就生了一場大病,直到前個兒才有所好轉,剛好一點就迫不及待到庭院裡吹風,現下正在低聲悶咳。
貓的聽覺靈敏,睢無極很快捕捉到極輕微的腳步聲,他讓貓朝聲音響動的地方走去。
隻見一個黑影從南牆翻了進來,挾着一身寒氣,那黑影似乎受了重傷,一下子沒站穩跌倒在地。
傅憐春抱着貓急忙跑過去,出了一身薄汗,他散着一頭綢緞般的烏發,幾縷發絲黏在瓷白的臉上,喘着氣來到黑影的面前。
“你受傷了?”他把懷裡的貓輕輕放走,蹲下身扶起一身黑衣的男人。
——真奇怪。
睢無極喵喵幾聲,疑惑自己記憶裡怎地多了這樣一段,于是他輕盈地跳下高台,款款走向兩人,決定一探究竟,才靠近幾步,他就聞見了濃烈的血腥味。
“無妨。”那男人開口說道,聲線模糊不清,聽不出是誰的,待男人擡起頭,睢無極甚至也看不清他的容貌,好似被人抹除了一般。
說明在睢無極的記憶裡,這奇怪的男人就是如此的模糊不清。
“你好久沒來了,是出了什麼事嗎?”傅憐春擔憂道。
黑衣男人輕輕搖頭,聲音低啞:“我那邊……這幾個月不太安穩,不過如今已無事了。”
“我……是來和你告别的。”
傅憐春瞪大雙眼,不可置信道:“為何?”
“能看見你平安長大,我已然滿足。”男人雖面容不清,但卻透着幾絲溫柔,“你這場病痊愈後,身子會慢慢好起來……你要好好的。”
“那我們還會再相見嗎?”傅憐春微微揚起臉,眼眸裡已然有了淚意。
男人不再作答,化作一陣煙霧消散在鋪天蓋地的春光之中。
睢無極想,真奇怪,我怎地完全沒有印象?他附生的貓似乎感知到他的情緒,尾巴也不耐煩地甩動,上前幾步來到傅憐春的跟前,結果被一把抱在懷裡。
淚水淹沒了睢無極的視線,但夢仍然沒有絲毫要醒的征兆。
下一段記憶,又會是怎樣的?
……
岑夜明站在城牆之上,遠眺京城萬家萬戶的屋頂。秋夜風寒,吹起他的衣角,天邊的明月正緩緩下墜,晨光還未來得及從東方騰起。
“你有什麼事,非得要這個點說嗎?”他面色不虞,語氣冰冷。
城牆上隻有他一人的身影,卻飄悠悠響起一個戲谑的聲音:“蝕魂君不怕被你心愛的師兄發現嗎?背着他和十惡不赦的魔修秘密談話……你說他會不會殺了你?”
岑夜明猛然伸手,抓住某隻一閃而過的東西。
——那是隻淺紫色的蝴蝶,翅膀上的鱗粉在月光下閃着碎光。
“哎呀,化骨玉似乎對我們蝕魂君沒作用?這要被旁人知曉了……”
“閉嘴。”
岑夜明掌中湧出無數紅線,将那蝴蝶碾為粉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