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聽朕說祖宗的壞話?”李天婳右手撐着額頭,長眉一挑,“我倒認為高宗受人蠱惑,才導緻晚年尋仙問道不理朝政……比如受了陸南華的蠱惑。”
“陛下想借我的手除掉陸南華。”睢無極冰雪聰明,況且他還在更為陰晴不定的太/祖身旁待了幾十年,深知何為伴君如伴虎——
李天婳忌憚天演閣權力膨脹,尤為看不慣陸南華,而陸南華當年也是逼死傅憐春的其中一人……于是少女皇帝借着“鬼仙”一案讓正明局名正言順地插手,以解決她的心腹大患。
區區十七歲,已有如此膽魄,甚至命運也垂青于她,派來的人是睢無極。
于是矛盾轉化為睢無極、或者說傅憐春和陸南華之間的恩仇,她隻需置身局外,靜待結果就好。
“傅文公,你不想殺他嗎?”李天婳高傲地仰起下颌,一切盡在她的掌握之中,眉梢間都帶上了得意,“九月初八,乃朕的萬壽節,距今日還有三天。三天,足夠你提着陸南華的頭來見朕了。”
“我和陸南華有恩怨,但最終是否要下殺手,我并不能保證。”睢無極很是無奈,新帝未免有些太過激進,和太/祖年輕時簡直一個性格。若在戰亂年代,自然是一方枭雄,可是面對太平盛世,還得平心靜氣精心治國才是。
但眼前的皇帝才十七歲而已,正值銳意進取的年紀,況且滿朝文武輔佐,并不需要睢無極出聲提醒。
他也沒這個資格提醒了。
“那就活捉。”李天婳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你們這些修士也忒煩,一個兩個都說自己不愛殺生,轉天就提着人頭來見朕……”
睢無極未作回答,隻是又拱手行禮,嘴邊含着苦笑。
“說起來,朕還讓烏衣衛查到一些有趣的事。”李天婳托腮說道,“高宗晚年除了尋仙問道,還和佛修有接觸。”
“佛修?”睢無極略微驚訝。
佛修據說是千年前從西土傳來的一類修煉流派,但何人去的西土、帶回的佛學無人知曉。九州之外皆是一片茫茫雲海,而北冥、東海以及南海無邊無際,沒有人知道九州和三界之外是否還有人影……
故佛修正是因為無法溯源,在正道中備受打壓,但也不至于同妖魔坐到一桌,隻是異道罷了。
高宗晚年和異道交好……
“烏衣衛查到了‘鬼仙’像的制作地點,在京城外的安定寺,百年來一直被佛修看守。”
睢無極發覺事情愈發複雜了起來,牽扯太多,又橫跨百年,恐怕不是能輕易了結的。但他依然感激新帝能給他提供線索,不然一家一戶地排查,不知要到猴年馬月去了。
“王潤知借給你用三天,希望傅文……睢劍尊能給朕一個好結果。”李天婳再次翻開桌子上堆成山的奏折,疲憊地擺擺手道,“四喜,帶他們出去。”
……
“師兄,我們和烏衣衛正大光明走在街上,總感覺不太妥當。”岑夜明環顧一圈四周,隻見街上衆人紛紛回避,巴不得永遠見不到烏衣衛的身影。
“皇帝是故意的。”睢無極很多年沒騎過馬,現下的姿勢很是變扭,“她推我們出來,明擺着告訴陸南華我們在和她合作,就看陸南華有沒有膽子跳出來了。”
“陸南華等了百年,區區三天而已……”
“他狀态不好,離走火入魔不遠了。”睢無極回想起那日與陸南華的交手,此人眼中灰蒙一片,動作僵硬似木偶,濃郁的檀木香,包括天演閣頂樓上過分充沛的靈氣——
隻說明一件事,陸南華已呈現五衰之相。
此時他們已騎馬出城,朝着西北方向的安定寺進發,出了京城即可禦劍飛行,他們在驿站拴好馬,正欲凝聚真氣騰空而起,忽然幾道符箓從遠處飛來,在驿站猛然爆破!
王潤知一躍而起,大喊道:“何人敢沖撞烏衣衛?”
還能是何人?自然是天演閣。
睢無極反手拔劍,“無愧”的劍身反射出他身後的人影,那人黑紅道袍挽着拂塵,正是之前迎接他們的沈茂。
不、不是沈茂。
睢無極渾身繃緊,汗毛倒立!
隻見劍身倒影中的沈茂嘴角越咧越大,一個男人的頭顱竟生生撕裂他的嘴部,頂着滿頭血塊朝睢無極笑道:
“傅憐春,我好恨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