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心口被睢無極一劍捅穿後,最後五道玉樞雷一道比一道虛弱,似是天道見神像被毀,總算收斂了怒氣。
那老和尚哭喪着臉,縱身飛到金佛面前,嗚嗚咽咽地檢查是否有損壞。金佛不是凡物,經此雷劫竟愈發金光萬丈,在黑沉沉的烏雲下,仿若菩提真身現世。
“阿彌陀佛。”禅遠臉上的不正經消散幹淨,隻餘下平靜的神色,他雙手合十,一派佛門高僧的淡泊甯靜。
甯靜緻遠了片刻,老和尚殺意畢露,像塊從天而降的石頭,咚地一聲,狠狠落到師兄弟當中。
“睢劍尊,你這師弟百年前欠老衲錢不還,今個老衲的寺廟又毀了大半……這可如何是好?”老和尚伸出他皺巴巴的老手,一把抓住睢無極,不要臉散發着老賴皮的撒潑德行。
睢無極訝異,這老和尚那副得道高僧的模樣蕩然無存,反而像話本裡的瘋僧。不過,他天然對老和尚有種親近感,并未排斥和尚的行為。
但他方歸來不久,又失了掌門身份,又忘了盤纏,上哪掏錢?
于是他輕輕托住老和尚的手,許下承諾:“睢某現下身無分文,恐怕……隻能先欠着。但我如今在正明局當差,此類情況應當能報銷。”
正明局财大氣粗,個中修士又最為鬧騰,時常損壞各門各派的場地,報銷簡直家常便飯。就是他師弟……
“你們認識?”睢無極持續訝異。
“百年前我路過此地,向秃……禅遠大師讨了杯水。”岑夜明面不改色扯謊道。
“讨了杯水?哼,小子抱着你的魂魄來找我縫補呢!”老和尚嘀嘀咕咕,把岑夜明賣了個幹淨,“那魂魄碎得一片一片,像梅花一樣到處飄落,我縫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堪堪補好……”
說着說着,老和尚見氛圍不對,适時閉了嘴,眼觀鼻口觀心閃到了一邊。
“我魂魄碎過?”睢無極心中一片空白,他難得臉上格外茫然,如若是脖頸上那一道傷,他尚且知曉來曆……
怪不得他醒來至今都魂魄不穩。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睢無極蹙眉輕撫劍柄,目光在師弟和老和尚來回巡梭。
岑夜明慘然一笑,他上前抓住師兄冷白的手腕,幾乎是在乞求道:“我找到師兄時,師兄魂魄已經碎了……其餘的不要問,好不好?師兄,我不想再回憶了……”
冷傲的魔君似乎又變回多年前那個孤獨的小孩,眉眼盡是悲切。睢無極千言萬語堵在心口,翻翻攪攪到最後,他想,這孩子怎地比我還高了?
隻是一點點,卻要睢無極手多擡一些,才能摸到師弟的額發。
手掌下的人在微微顫抖。
“好,我現在不問。”他輕聲道,“但是太苦了,夜明,你藏着不說,太苦了。”
睢無極不曉得,有些話說出來隻會讓他的師弟更痛苦。天生少了根姻緣線的人,多情也無情,老和尚在一旁眸光閃閃,看得真切。
但睢無極向來尊重師弟妹們,不願說的,就先放着,等有天想通了,或者時機成熟了,再說不遲。
況且魂魄碎裂一事,也和當下局面脫不了幹系,查下去便是了。
“不過我有其他想問的。”睢無極收回手,看着自家師弟,“化骨玉對你無用?我看你方才的修為,恐怕快接近魔尊了。”
“化骨玉封人經脈,我……在魔道中走的是羊腸小道,反而不受其束縛。”岑夜明自嘲一笑,嘴角還沒咧開,忽然身體一僵。
睢無極雙手輕輕握着他的右手,那雙手太秀氣,秀氣到不像屬于劍道第一人,而像塊溫玉,貼在岑夜明骨節分明的手上。
“墜星台上,你和張靈之是一夥的。”睢無極微垂眼眸,十分肯定道。
岑夜明沉默。
“你且好好藏拙,莫讓正明局發現了。”
師兄弟難得說開幾句,此時頭頂上的王潤知王大人終于回過了神,愣愣望着一地狼籍。他看看岑夜明,又看看自己的鞋,扯嗓子問道:
“額……方才到底發生了啥?”
……
兜兜轉轉沒想到還是回到了高宗身上。
睢無極将自己在大雄寶殿下方的所見所聞簡述一番,然後拿出那塊平安符,示給衆人:“此符乃當年高宗所贈,我以為早已損毀,不曾想竟被人拿來裝神弄鬼。”
一塊沉香木制成的平安符躺在睢無極掌中,形狀古樸,上刻繁複的道門符箓,散發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幽香。
烏衣衛皆是狗鼻子,王潤知一嗅,便大驚失色道:“往日香?”
“正是。”睢無極歎氣。
往日香,往日香,說白了就是讓人回憶往日的東西。高宗一生沉迷求仙問道,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挖出了往日香的配方,派人尋遍三界,抓捕最後一隻狌狌煉成此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