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起此香,便能令人如置往事,久而久之混淆過去當下,以緻人瘋癫。”王潤知神色凝重,“高宗親自将其封存,怎可能……”
說到一半,他忽然想起眼前人的身份,明白了些什麼,猛然閉上了嘴。
睢無極仍是一副淡然的表情:“陸南華給我的那尊玉人身上,也有往日香的氣息。”
這下可好,又是陸南華、又是高宗,王潤知的腦子快成了漿糊。陸南華他大可以随意揣測,高宗卻可是萬萬說不得啊!
誰讓高宗其人,作為帝王心太軟,在朝三十年文治武功,造就盛世同時也成就不少大貪官。可心軟如此,他還是逼死了自己的老師,甚至禁止任何人提起此事,嚴防民間祭拜傅憐春,抓到者殺無赦。
結果王潤知一看,高宗嘴上說着禁止民間祭拜,轉頭自己在佛寺下私自給傅憐春塑起了像……這究竟是幾個意思?
王潤知不敢妄猜高宗,隻能呆呆盯着睢無極,希望這位“傅憐春本尊”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王大人,我恐怕得見一面皇上。”傅憐春本尊矜持朝他笑笑,反手就要把平安符收入袖中。
平安符的紅繩一晃,被岑夜明中途截走了。
“晦氣。”魔修對此物相當嫌棄,用指尖捏着平安符丢進乾坤袋,“這東西不好,師兄,讓我來收着吧。”
睢無極淺淺瞥一眼師弟,由他去了。
王潤知一個八尺大漢像座黑寶塔杵在那,最後他一咬牙,問道:“高宗究竟是何意?”
“王大人,抱歉,我也不知。”睢無極苦笑,“許是預料到我魂魄不穩,特地用神像引來天雷,助我穩定魂魄罷。”
方才的玉樞雷雖然來勢洶洶,卻是幫了睢無極一把。修真之人渡雷劫,本就是靠天雷穩固魂魄,助自己修為更上一層。
當然,睢無極說這話是為了自嘲。
王潤知毫無頭緒,隻能黑着臉,準備帶師兄弟二人回京城。
此刻不過申時,天卻已如同翻湧的墨海。睢無極見必有一場暴雨等在前方,先向老和尚告别,誠懇謝了人家百年前的幫忙,而後和岑夜明一人一邊,架着王潤知往京城禦劍飛行。
臨走前老和尚拉住睢無極的袖子,眼睛清澈得像個三歲小孩,斯斯艾艾道:“縫補魂魄的錢……”
岑夜明不耐煩拍開他的手,面無表情囑咐道:“你下個月前寫信給誡命島的人,多少錢你自己定,年前我會讓他們送來。”
“嘿嘿,你這小子,總算識趣了一回!”老和尚眉開眼笑,蹦蹦跳跳跑回去收拾殘局了。
“誡命島?”睢無極好奇地眨眨眼。
“我在魔修地盤裡……居住的地方。”岑夜明不敢看師兄的眼睛,把頭别到了一邊。
睢無極見他那樣,就知道估計又藏有秘密,他好笑地換了個話題:“明明有錢,怎不早點給人家?”
“秃驢今日前從未和我談過要錢。”岑夜明咬牙切齒,隻恨自己打不過這想一出是一出的老和尚。
聞言睢無極也不由得詞窮,他歪頭沉思片刻,勉強評價道:“禅遠大師确是個……性情中人。”
……
他們剛在城門口降落,醞釀已久的暴雨終于落下,遠處傳來隐隐的滾雷聲,偶有一道紫電閃過,而後又歸于平靜。
“我是不是馬上又要失憶?”王潤知見魔修袖中的紅線緩緩探出,神情麻木。
岑夜明哂笑:“不算失憶,你隻是眼花了,誤以為我修為解封而已,對吧?”
王潤知努力将自己的視線從紅線上移開,卻無濟于事,隻能兩眼一黑,然後順應地點點頭。
“對。”
三人面前的城門打開,一隊披着黑甲的烏衣衛湧出,将三人圍在中央,領頭人大聲疾呼道:“頭兒,宮裡出事了!”
王潤知從朦胧中回過神,他黑眸一凝,目光如電掃過師兄弟二人,接過同僚飛過來的馬缰,翻身上馬:“二位,還請盡快入宮!”
京城街道上響起焦急又整齊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傍晚格外明顯,一時竟讓人分不清是雨聲還是雷聲。
馬道上泥濘無比,水花四濺,卻沾染不上睢無極雪白的長衫。進入皇城,馬蹄踏上青石闆,哒哒聲不絕于耳,忽然——
睢無極睜大雙眼,一扯缰繩勒馬停足,馬的前蹄高高擡起,鼻中噴出厚重氣息。
天邊一片電光,照得天地慘白無比。衆人定睛一看,隻見皇城前擠滿了人,人們圍在一座臨時架起的行刑台下,仰頭看着上頭的人。
那人正在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