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钺此人,心氣頗高,他和莫不悔師出同門,卻很是看不慣自己的酒瘋子師姐,連帶莫不悔的五個徒弟,他一律白眼視之。
他想不通,為何莫不悔日日一身酒氣,半點道門女修的矜持也無,偏偏人人敬她為第一修士,成何體統?
何況當年陳钺已被梅潭承認,那酒瘋子非得橫插一腳,不知從哪找出他同外人勾結、偷盜梅潭靈氣的證據,在三清殿上指着陳钺鼻子破口大罵,順理成章把她的大徒弟扶上掌門之位。
時隔百年,酒瘋子的大徒弟眉目依舊,可惜一頭烏發覆盡風雪,一看就知道吃了不少苦頭。
陳钺冷笑不止,心裡又騰起惡意滿滿的快意,他眼神挑剔,自上而下打量睢無極,語氣尖銳: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被玄清山掃地出門的……嘶——睢劍尊?”
“睢劍尊”三個字被陳钺說得抑揚頓挫,不含任何尊重,裡頭全是不懷好意的戲谑。言罷,他又嫌棄地白了一眼後頭的魔修,明知故問:“劍尊真是重情重義,竟對岑夜明這孽畜不離不棄,連自己的名聲都不要了嗎?”
他也不等人回應,将拂塵從左臂換到右臂,眼皮往上一掀,冷冷嘲諷道:“也是,到底是莫不悔一手教出來的好徒弟,外表看起來再像模像樣,說不定内裡比誰都要龌龊……哼。”
龌龊。
睢無極活了這麼久,第一次聽見别人用龌龊形容自己,倒是新鮮。
比起憤怒,他更好奇陳钺是如何腆着個大臉、毫無羞恥地說出這樣一番話。
他擡眸,隻見石階上方的中年男子面露刻薄,眉毛挑得一高一低,姿态高高在上,但凡是個人他估計都看不爽。
睢無極隻覺這一切荒謬到想笑,他慢悠悠踏上石階,一句反駁将要出口,忽聽見一道極快的破空聲,黑影自他身邊一閃而過,氣流拂起他鬓邊的長發——
岑夜明右手屈指成爪,直襲陳钺喉間的命門!
“大膽!你……”陳钺臉色大變,急忙提起拂塵,以拂塵為鞭。可憐他蹉跎了大半輩子,高不成低不就,竟被岑夜明這一掌弄得有些手忙腳亂。
“哎呦喂……兩位貴客别打了!來者都是客,大家和氣一些嘛!”
眼看一掌一拂塵就要對上,莊道成瞬息間擋在兩人之中,兩掌一推,硬是生生吃下這兩招。他乍一看文文弱弱,修為卻相當不俗,臉上的笑容一變未變:
“實在要打,等過幾日開了比試大會,在下特地為二位空出一處場地,到時打得天昏地暗也沒人管!”
岑夜明被莊道成緊緊捏住了手腕,他臉色一沉,目光鋒利,像把刀穿透莊道成的身子,冷冷盯着驚魂未定的陳钺。
“再說了,我們蓬萊山也是要面子的嘛!二位行行好,别起了大沖突,不然掌門定拿我是問……”莊道成嘴上使着苦肉計,臉上卻在對岑夜明擠眉弄眼——
大哥,别忘了你如今“修為被封”的身份!
岑夜明甩開莊道成的手,冷笑道:“陳掌門這些年修為不見長,嘴巴裡的話倒是更臭了。既然您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本座不介意替諸君割了這張嘴。”
“再臭也臭不過魔修。”陳钺眉間的黑氣愈發濃郁,“一群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腌臜玩意兒。”
“兩位……”莊道成夾在中間,面露無奈。
他正欲張嘴再勸幾句,鼻尖忽然飄過一縷梅香。隻見“無愧”劍柄纏着的流蘇搖晃,睢無極一劍挑開擋在面前的二人,目光沉沉站在陳钺一丈遠的地方。
“我醒來後,偶然聽一些人說……說玄清山近百年已顯出衰落之勢。”睢無極一字一句道,“我本來還心存僥幸,可如今見你身為掌門,和百年前比起來簡直是毫無長進,便知道人家一句也沒說錯。”
睢無極說不清自己有多失望。
當年莫不悔罵得一點不錯,陳钺就是個外強中幹的草包,人品沒長進就算了,連修為都停滞不前。
一百八十年前,陳钺在元嬰期低階打轉,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仍死死扒在那個境界,連方才岑夜明的一掌都接得畏畏縮縮。
再看三大道門表率,昆侖山掌門關漸鴻已是化神期大能,人品修為俱佳。而蓬萊山掌門張靈之雖不過元嬰期中階,但此人長袖善舞、城府深沉,不可謂不是個人物。
堂堂玄清山有什麼?
一個将自家機密拱手相讓的草包掌門!
草包掌門聽了睢無極的話,哼笑幾聲:“睢無極,你不會忘了自己早就被玄清山除名了吧?”
睢無極靜靜看着陳钺。
陳钺一甩衣袖,冷哼一聲,拔高嗓音道:“玄清山怎樣也輪不到你一個外人評價!”
“我是玄清山的外人,那你呢?”
為了當上玄清山的掌門,甯願依附正明局,在蓮花道尊、莫不悔兩位大能接連隕落後,敞開山門任憑李庵帶着人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