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紅被押下去後,衆人驚魂未定,竊竊私語。
韓夫人兩臂依舊被縛着,動彈不得,但也不再掙紮,呆呆望着花紅的背影,不知在想什麼。
倒是韓林氏“呸”了一聲,忿忿道:“真不是個東西!”
“高乘,你跟我去審人。”賀昀昭拍了拍高乘肩膀,繼而轉頭看向滿院的人,道,“别跪了,都起來,回去該做事的做事,該幹活的幹活。若無命令,不許靠近柴房半步。”
柴房正是臨時關押着花紅的地方。
衆人聞言起身,卻依舊垂着頭不敢看賀昀昭。
聶枕月靜靜站在後面看着他們,忽見韓林氏身形一晃,似乎是起得急了些,有些頭暈,便上前扶了她一把。
賀昀昭看了她們一眼,又将視線落到韓夫人身上,眼神示意左右兩人将她放開,笑道,“至于韓夫人你,正好借此工夫好好想想,待會兒要如何向我解釋。”
韓夫人垂着頭,一言不發。
見她不吭聲,賀昀昭也懶得再廢話,轉身便欲走。
“大人!”聶枕月上前一步,攔在他前面。
猝不及防被擋住,賀昀昭腳步一頓,蹙眉看向她:“今日我腳底下是埋了炸藥還是怎的,一個兩個的都攔什麼?讓開。”
“大人,讓我陪您一同去見花紅吧。”聶枕月一動不動,盯着他的雙眸,清聲道。
“什麼?”賀昀昭神色莫名,好笑道,“弭劫司聘的是大夫,不是判官。怎麼,你拷問斷案的本事也比其他人強?”
說完,他不耐道:“我再說一遍,讓開。”
聶枕月心知自己的要求唐突,但她一定要當面問清楚,若當真是花紅毒殺了韓中丞,必然知曉毒藥從何而來。
兩年浮沉,她早已知曉何為命不濟,運難改。
若上天再次眷顧,哪怕涓滴,哪怕微塵,隻要有一點機會,她也絕不會放過。
聶枕月輕呼一口氣,堅持道:“花紅有求于我,若是見大人同我一起,說不準會因為心系妹妹,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賀昀昭盯着她,不語。
高乘湊上來,歎了口氣,勸道:“阿月姑娘,你還是回去吧。問審并非易事,說不準還要動刀見血的,你……”
“我從來就不怕見血。”聶枕月打斷他,重複道,“我是大夫,我不怕見血。”
“你……”
“我倒是覺得可以。”許久沒有動靜的景殊玉突然出聲道。
他走到三人面前,轉向賀昀昭,笑道:“賀兄,我覺得阿月大夫言之有理,她可算得上是那侍女的恩人,或許人家就隻對她說實話呢。”
“算了,”賀昀昭瞥她一眼,冷哼道,“要跟着你便跟着,但别怪我沒提醒你……”
他突然彎腰湊近,擡手在脖頸上比劃一下,壓低聲音道:“若是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小心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
見聶枕月面無表情,他“啧”了一聲,直起身來,掠過她身側走了。
聶枕月拉了高乘一把:“走,還不跟上。”
*
屋内昏暗,空氣沉悶,陽光透過窗棂縫隙投射進來,塵灰在光束中如輕紗般漂浮。幾個玄衣侍衛垂身負手站在屋角,四周寂靜。
花紅雙手被繩索縛住,垂着頭,盯着灰石闆地上的黴斑,歎了口氣。
門突然開了,陽光霎時湧入。
她愣愣擡頭,卻因突如其來的強光眯了眯眼,慢慢睜開——
一覆面紗的白衣女子站在門外,身後日光傾灑,上自青絲下至裙裾,周身朦朦胧胧浸在暖光中,透着淡淡光暈。
那身影在她視野中輕輕晃動,愈來愈大,愈來愈大……直到她恍惚聽見一聲:
“花紅?”
聶枕月走進屋内,看見花紅盯着自己愣神,便喚了一聲,這才見她瞳孔一縮,猛地回過神來。
賀昀昭抱着臂倚在門框上,盯着聶枕月,蹙眉不言。
方才她突然問能否讓她來問訊花紅,原本他想也未想便要拒絕,但嘲諷的話即将脫口而出的一瞬間,他突然改了主意。
讓她問也不是不行,正好借此機會,看看她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即便再怎麼掩飾,當下問出口的問題,一定是她最關心也最想知曉的。
這番問話,定能透出她這幅僞裝下的幾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