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有人疑道,“你是說,這是由蛇毒引發的驚風?”
驚風他們自然熟悉,可眼下,這小郡主雖的确四肢盡冷,卻并無驚風的疭掣之狀,亦無口斜眼歪或是發搐吐沫,她憑什麼敢笃定這是驚風?
更何況,他們根本從未聽說有哪種蛇能引發驚風。
方才跪在地上的大夫神色一喜,仿佛終于揪住了聶枕月的錯處一般,忙不疊向賀昀昭說:“世子殿下,并非是臣誇大其詞,隻是小郡主的病耽擱不得。而這個女子分明不懂什麼醫術,竟滿口歪門邪道,草菅人命!萬萬不可聽信她的話啊,還請殿下速決!”
說完,餘光瞄了聶枕月一眼,見她盯着自己,心中暗暗哼笑。
這憑小黃毛丫頭,還妄想學治病救人。既然害得自己在衆同僚面前如此丢臉,那她最好是真有點兒本事。
否則,若是治不好小郡主,無論她是否當真是草菅人命,隻怕這罪名在世子和郡主心中便都已經坐實了。
賀華枝亦是一驚,愣道:“蛇毒?阿舒何時讓蛇給咬了?”
她想上前去,卻發現手臂卻依舊被賀昀昭抓在手中,一時情急,輕喝出聲:“快放手!”
但賀昀昭不為所動,依舊氣定神閑笑道:“阿姊,我知道你憂心阿舒,所以怕你一時失了理智,這才抓着你。若是你說放手我便放手,那我從一開始便不會攔你。”
接着又看向聶枕月,語氣冷了下來:“既然你說是蛇毒所緻的驚風,那你可會解毒?”
聶枕月看着他,見他眸中笑意冷淡,心中思量。
雖說他眼下似乎給足了自己面子,一幅對她深信不疑的樣子,但她清楚,這無非是因為一屋子的人都對小郡主的病束手無策。賀昀昭隻能賭一把,賭她會有辦法。
若是解不了毒,害死了小郡主……
他也許真的會殺了自己。
她扭頭,看向對面的一衆大夫,神色不變,淡淡道:“你們若有誰肯信我,便來助我解毒。”
“……”
屋中靜得仿佛無人生息,唯有身後的小郡主時不時痛苦重咳幾聲。
床榻前火盆中的炭火兀自噼啪炸裂,映得衆人臉上明明暗暗,神色不清,卻無人應答。
聶枕月立在榻前,目光掃過每一張沉默的臉。人人神色閃爍,或猶疑,或不屑,或避之不及。
竟無一人向前一步。
她平靜轉過身,輕聲道:“好,我自己來。”
旁人之信,她求不得;旁人之援,她等不來。既無人可倚,她便靠自己。
反正過往的兩年都是這般過來的。
聶枕月将針囊擺在案上,捏住一頭慢慢展開,露出裡面擺得整整齊齊的金針。她彎腰仔細看了幾眼,從其中取出一根。正待直起身子,忽聽頭頂傳來聲音:
“你想做什麼,我幫你。”
她一愣,蓦地擡頭。賀昀昭不知何時從門口走了過來,見她看着自己,哼道:“你可别以為我是信你,恰恰相反,我是信不過你,怕你傷了阿舒,所以才過來盯着的。”
他垂眸看去,眸中倒映着火光,明亮得驚人。口中雖這麼說着,但臉上卻無半分不耐之色。
聶枕月站直身子,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那還請大人可得抓好了小郡主,切不可讓她亂動。”她眉眼彎彎,補充道,“我看大人方才抓人就抓得很穩,所以做這個再合适不過了。”
“你!!”賀昀昭臉色一變,惱怒開口,但聶枕月卻已轉過身靠近床榻,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聶枕月凝神片刻,又一道柔和聲音響起:“我也來幫你吧。”她訝然側頭看,賀華枝站在一旁,歪着腦袋看着她,輕蹙着眉頭,發髻上的紫藤花珠钗輕輕晃動。
“好,”聶枕月笑了起來,溫聲道,“那便勞煩您與大人一同按住小郡主吧。”
這下,其餘的人一見世子與郡主皆已表态,便也趕緊圍了上來,七嘴八舌道:“臣也幫忙!”
“臣是大夫,讓臣按着右臂吧!”
“誰不是大夫?那臣按左足!”
似乎唯恐說得慢了一步,便争不過旁人了。
“讓開。”賀昀昭看也不看他們,冷冰冰道,“擋到火光了,都往後滾遠點兒。”
方才一個比一個站得穩當,那時候沒想起自己還是大夫,眼下倒是突然想起來了。再說,阿舒是人,又非老虎饕餮,若隻是按住她,他一人也綽綽有餘,他們過來做樣子給誰看?
聶枕月見小郡主的手足分别被賀昀昭二人按住了,便俯身下去,将她右側袖口輕輕挽起,一針刺入合谷穴,又對準其百會、太沖等穴,一一刺了下去。
小郡主掙紮幾下,但四肢被緊緊按住,動彈不得。過了片刻,驚厥之狀竟漸漸平息了許多,呼吸慢慢平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