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倩思考着。
她看着傳來炒菜聲的廚房方向。
自己,真的值得被這樣對待嗎?
這時,廚房門開了,一股撲鼻的香氣随之而來。
“抱歉,我不太會做菜。”端着菜碗從廚房走出來的唐煙樊說道。
唐煙樊将菜擺在餐桌上後,便去拿了碗筷并盛好了飯。
周倩本來因為唐煙樊稱自己不會做菜而感到一絲擔憂,但吃下第一口後這種擔憂便煙消雲散。
周倩看她的表情似乎并沒有謙虛,但是她端出來的菜卻很美味,這讓他她不禁思考起來,是不是她身邊誰做菜很厲害以至于她對廚藝這麼沒信心呢?
與此同時,葛優躺在沙發上的羅牧打了個噴嚏。
周倩細細的咀嚼着飯菜,這味道似乎讓她想到了什麼。
但她不敢往下想,以免自己當着唐煙樊的面嘔吐出來。
她便加快速度吃完,而唐煙樊已經收好碗在默默地看着她。
“表情這麼凝重……怎麼了,有什麼心事嗎?”唐煙樊擔憂地說道。
周倩不敢直視唐煙樊,她害怕忍受不住說出自己的經曆,她害怕唐煙樊因此覺得她惡心,她害怕唯一願意與自己來往的唐煙樊因此疏遠她。
唐煙樊看出了周倩躲避的眼神意味着什麼,于是将手放在她的頭上。
唐煙樊說道:“無論你以前經曆了什麼,你的眼睛還是應該向前看啊。”
周倩輕咬住下嘴唇,似乎是在忍受什麼。
她松開留下淡淡牙印的下嘴唇,說道:“抱歉,唐姐。有些事不是簡單的‘向前看’就能忘掉的。”
唐煙樊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道貌岸然了,很明顯周倩并不喜歡這種安慰,唐煙樊感到一絲不妥,自己剛才的說辭并不是治愈她的傷痕,而是用衣服将傷痕簡單地遮住,讓她做這種自欺欺人的事,美名其曰“放下過去”。
她最終決定,趁現在讓周倩走出過去的陰影。
她注意到了客廳角落的電鋼琴。
她先是把碗筷洗了,再走向了在沙發上發呆的周倩。
周倩此時思考着,自己是否太過失禮,在唐煙樊想要安慰自己的時候自己仍然選擇逃避。
她們的視線重合的瞬間,她們同時開口了。
“抱歉……”
周倩感到疑惑,同時唐煙樊也感到疑惑。
唐煙樊說道:“抱歉,我有點道貌岸然了,所以我……”
“我想讓你走出陰影啊,倩倩。”
周倩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胸狹窄,唐煙樊并不是會嫌棄自己的人,她發現自己剛才的言行完全是在否定她,面對救贖時她仍然想着逃避,甚至自認為是惡魔的陷阱,想到這裡,她有些内疚。
唐煙樊繼續說道:“我……并不太擅長安慰人,但是……請問那台鋼琴可以借我彈一下麼?”
周倩點頭示意,唐煙樊便牽住周倩的手走到了那台電鋼琴前和她一起坐下。
現在,已經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了。
唐煙樊打開琴蓋,輕撫着琴鍵。
她踩下踏闆,開始彈奏着。
鋼琴聲如同此刻窗外漸漸撒下的月光一般溫柔。
那是德彪西的《月光》。
她們沉浸在鋼琴聲中,唐煙樊以音樂作為語言向周倩呢喃着什麼。
琴聲如同天使的撫摸一般擁抱住周倩。
窗外的月光沒有照進屋内,卻照進了她的心裡。
這時,周倩再次咬住了下嘴唇。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她決定向唐煙樊敞開心扉。
琴聲停了。
這時,唐煙樊注意到了時間。
這個點,已經臨近深夜了。
“抱歉……我在這裡待太久了,我現在回……”
周倩低着頭拉住唐煙樊的衣角,短暫的沉默之後說道:“能不能……陪陪我……”
她擡起頭,用微微泛紅的眼眶注視着唐煙樊。
唐煙樊似乎明白了什麼,便伸出手輕撫着她的頭頂。
她溫柔地說道:“那我先打電話通知一下,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唐煙樊将撫摸頭頂的手移向周倩的臉頰,用拇指輕輕地抹去她的淚滴。
……
“喂,牧哥,我今晚不回事務所了,明天早上也可能來不了,就别打電話了。”
“哎?哦,藥帶着嗎?”
“我帶着,先挂了。”
電話挂斷了。
此時,周倩從浴室中走了出來,平時紮的單馬尾此刻被放下,被水浸濕,她穿着一件寬松的白色睡衣,走向了吹風機所在的位置。
唐煙樊見周倩洗完澡後,說道:“那,我也去洗了。”
“裡面還有件睡衣,你待會可以穿着。”周倩說道。
唐煙樊走進了浴室。
大概過了數十分鐘,吹風機的聲音終于停了下來。
周倩看了眼擺在沙發上唐煙樊的包,心中若有所思。
她小心地打開了包,在裡面尋找着什麼。
很快,她找到了。
那是一個裝着茶葉的罐子。
她看到那個罐子時,瞳孔不禁縮了縮,似乎對這個罐子——或者是罐子裡的某些東西很提防。
她打開罐子,翻開上層的茶葉,一個u盤露了出來。
“果然如此嗎?”周倩的眼神漸漸黯淡下來。
她似乎是在内心掙紮着什麼,但她最後做出的選擇是——将u盤繼續用茶葉蓋住,把罐子放回唐煙樊的包裡。
浴室的門開了,唐煙樊穿着一件睡衣走了出來。
令周倩感到驚訝的是——唐煙樊頭發很長,從頭頂一直到腰。
唐煙樊平時都将長發盤起,再被一頂畫家帽蓋住,這讓周倩認為她其實是頭發比較短的女生。
不過長頭發也有缺點,抛開日常生活中的各種不便外,洗頭發需要很久,吹頭發也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
唐煙樊将頭發吹幹,用幾個橡皮筋将頭發綁起來,以免睡覺時頭發被摧殘。
唐煙樊現周倩似乎有點緊張,便走向她,從背後輕輕摟住她的肩膀。
“我不太擅長安慰人,但是如果你有什麼心事,或許我可以當一個傾聽者。”
周倩感到鼻子莫名的酸,她記得曾經她很堅強,但自從唐煙樊出現後她就變成了一個愛哭鬼。
她們爬上了床,在上面躺着。
周倩将房間燈關掉,隻留一盞床頭燈。
唐煙樊注意到周倩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周倩一直在猶豫。
于是,唐煙樊将手放在周倩頭上。
周倩終于忍不住了,隻是抱緊了唐煙樊,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唐煙樊輕拍着周倩的背,聽她娓娓道來。
“還記得那個失蹤的班主任嗎?我曾認為他是個很正直的人。”周倩說道。
“但是我錯了,他博取我的信任之後,把我騙到了他家裡……”周倩哽咽住了。
唐煙樊看到她的眼眶又紅了,便開始為她擦去淚水。
“那個禽獸……他錄像作為把柄,屢次三番地讓我……”周倩把頭埋在唐煙樊的胸口,抽泣着。
“然後,我懷上了他的……”周倩又哽咽住了“我求他帶我去堕胎……他說怕敗壞名聲給了我一筆錢讓我自己想辦法……”
唐煙樊感到一絲不适,原來,她想拯救的人早已遇害。
周倩繼續說道:“我……我沒有辦法,我找了一個地方我一個人就可以堕胎……但那個地方并不正規……現在,我已經沒辦法生小孩了……”
周倩抱的更緊,說道:“然後,我去流産不知道怎麼被人透露出去了……我回到班裡……他們都叫我……□□女……”
唐煙樊不敢想象在她來之前的日子周倩是怎麼熬過的,即使現在已經改善,但有些傷痛不是那麼輕易可以撫平的。
唐煙樊感到一絲慶幸,至少現在她在第二次侵害之前趕來,如果那位代課老師也對她做出那種事,那麼她可能會徹底無能為力。
她聽見抽泣聲漸漸減弱,代替的是輕輕的鼾聲,那個滿身傷痛的女孩傾訴完後在她的懷裡睡着了。
她輕拍着那少女的背,漸漸合上了雙眼。
與此同時,何竹那邊。
“這種死相……這種味道……”何竹沉思道:“我明白了。”
他在一片虛空中用手指畫下符箓,以防死者成為惡鬼。
何竹用一個小本子記錄着什麼,便不管那屍體,匆匆離去。
何竹終于回到了事務所,推開門看到羅牧悠閑地坐在沙發上。
“我*你**,你有個龜龜的急事!”何竹有些感到惱火。
羅牧順手将衛衣右邊撸起來的袖子放下,乘何竹沒有看見将傷口蓋住,一臉壞笑地說道:“對啊,我有急事,剛剛有一群人想要殺我呢,還好我反應快和一個一換一了。”
說完,羅牧帶上耳機,使用選擇性耳聾的方法無視何竹的指責。
何竹僅僅罵了兩句便不再言語,隻是給手機插上充電器。
何竹将手機開機後,用十分平靜的語氣說道:“對了,出現新的死者了。”
“哦。”羅牧冷漠的回應,仍然盯着手機。
短暫的沉默過後,何竹再次開口道:“你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嗯,不想。”羅牧甚至沒有任何動作,隻有嘴巴在發出聲音回應。
“我去,你個出生,有人死了哎!”何竹仍然在嘗試挑起羅牧的興趣。
“那和我有什麼關系啊,你這不是把别人家棺材擡自己家哭嗎?”羅牧語氣與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顯然,他認為手機上的東西比聽何竹的長篇大論更有趣。
“靠,後天結案了看你怎麼交代!”何竹氣憤地說道。
羅牧終于向何竹那邊瞟了一眼,但也僅僅隻是瞟了一眼那麼簡單,淡淡地說道:“反正本來就拿不……”羅牧話說到一半就止住了。
這讓何竹感到很不解,僅僅隻用了一句話便把何竹的興趣挑了起來。
“拿不到什麼?錢嗎?為什麼拿不到錢?我問你話呢!”何竹問道。
羅牧回到了之前的狀态,繼續看着手機。
何竹決定放棄。
他打開了設交軟件,他發現那位被鴿掉約會的女友把他拉黑了。
何竹身心疲憊,不想管這種事了,于是在沙發上直接睡了。
但很快,被羅牧一巴掌拍醒。
“喂,醒醒,手術很成功,你已經是一個女孩子了。”羅牧一臉認真的說道。
何竹意識到這是羅牧的沒品玩笑,便沒有理他。
“啧……下班了,你想待這就待這吧。”
何竹仍然躺在沙發上,沒有動彈。
羅牧便将燈關了,門鎖了,鑰匙放外面鞋櫃了,現在他想回家也出不去了。
第二天。
周倩醒來時,發現唐煙樊已經醒了,她一直在看着自己。
她突然發現自己在唐煙樊懷裡睡了一夜,并且她還緊緊抱着唐煙樊。
“醒了?”唐煙樊問道。
周倩趕忙松開手,說道:“抱歉,我……你在這裡等了我很久吧……”
“沒有沒有,我也才剛醒。”唐煙樊說道。
周倩回憶着昨晚,突然想到了什麼,便說道:“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她害怕唐煙樊覺得自己很麻煩,她害怕唐煙樊離開。
唐煙樊仍然隻是撫摸着她的頭。
這時,有幾滴水落在窗戶上。
雨下了起來,并沒有前幾日的暴力,反而十分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