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并不大,隻是剛剛好需要打傘;積水并不多,隻是剛剛好可以濺起水花;雨聲并不響,隻是剛剛好不用仔細聽便能聽到。
唐煙樊煮好了面條作為早餐,在周末,毋需擔心時間不夠充足。
很快,她們吃完了。
周倩感到一絲擔憂,擔憂早已習慣的寂寞。
這份寂寞在唐煙樊出現之前,一直如同一直播放的背景音樂一般,直到停止才會想起它的存在。
假如把一個人一出生就關在狹小的地牢裡,他不會覺得生活的地方有多麼狹小;但倘若将他放出去之後再關回地牢,他會怎樣評價自己一直生活的地牢呢?
但唐煙樊終究是要離開,昨晚将她挽留下來已經是非常任性了。
而唐煙樊卻笑着說道:“不如,我帶你去個地方?”
兩人便在雨中打着傘前進着。
周倩永遠記得那段路線,周倩不願遺忘那段路線。
她們的目的地,是一處開闊地。
因為下雨,那裡并沒有人。
唐煙樊将她帶到開闊地旁邊的一個避雨亭。
“我們……來這裡幹嘛?”周倩問道。
唐煙樊隻是微微一笑。
在避雨亭裡,少女放下傘和帽子,走了出去。
“等等,不要淋雨啊。”周倩對唐煙樊喊道。
而唐煙樊回過頭來,向她伸出了手。
唐煙樊對她說道:“你,願意跟來嗎?”
周倩不明白唐煙樊是在幹什麼,但是她也放下了傘,握住了唐煙樊的手。
唐煙樊與她會心一笑。
唐煙樊緊握住周倩的手,在雨中奔跑。
周倩感到冰涼的雨水穿過了衣服,淋在她的身上。
她感到莫名的放松,仿佛雨水将她的心也一并洗淨。
唐煙樊将發钗拔開,她的長發被放下;周倩明白了她的意思,将皮筋解下。
雨水浸濕了二人的頭發,将衣服也一并浸透。
周倩明白了。
她仿佛能看見每一滴雨的軌迹,她仿佛通過緊握住的手感受到唐煙樊的脈搏,她仿佛感受到時間定格在這一瞬間。
穿過雨的痕迹,感受心的潮汐。在此留下足迹,餘生反複回憶。
這一刻,她的心之壁徹底被擊碎。
她仰望天穹,雨滴打濕了她的臉,但她仍然凝望着。
這一刻,她理解了古人為何認為天圓地方。
這一刻,她感到了心跳,她與唐煙樊的心跳節拍剛好重合。
這一刻,她明白了意義,唐煙樊這麼做的意義。
她看向了緊縮住她的手奔跑的唐煙樊。
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混入雨滴中,已經分不清哪滴是眼淚,哪滴是雨水。
她們仍在奔跑着,任憑風吹雨打。
不知過了多久,她們回到了避雨亭。
周倩抱住了唐煙樊,而唐煙樊也摟住了周倩作為回應。
她們便在此處分别。
唐煙樊回到了家,在衣櫃裡找了一套衣服,便走進了浴室。
她打開了浴缸的水龍頭,很快浴缸裡盛滿了水,浴室裡飄起了象征溫度的蒸汽。
她将自己浸在水裡。
“還是熱水澡舒服……唉——終于解決了。”唐煙樊感歎道:“倩倩現在已經不會遭受新的校園暴力了,對來自其他人的侵害她差不多也敢站出來為自己發聲了。”
唐煙樊将身體下滑,讓水漫過嘴,開始吐起了泡泡。
另一邊。
羅牧坐在沙發上,看着空無一人的事務所。
“為什麼今天隻有我一個人啊?”羅牧自言自語道:“這真是……太棒了!”
他躺在沙發上玩着手機,地上擺着一袋薯片,看得出來他很享受。
但是,突如其來的敲門聲結束了他的享受時間。
敲門的,是那位委托人。
他隻能坐了起來,說道:“門沒鎖,進來。”
委托人進來坐在了沙發上,往桌子上扔了一份文件。
羅牧打開了文件,僅僅瞟了一眼就知道文件内容什麼,便将文件丢在了桌子上。
“這東西我已經知道了,所以——劉先生這是來興師問罪的?”羅牧語氣中帶着一絲諷刺。
那位劉先生憤怒地說道:“現在新的死者出現了,你們到底在幹嘛?明天就要結案了!”
羅牧冷笑了幾聲,說道:“放心吧劉先生,根本不需要明天,今天便可。”
那位劉先生有點不耐煩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說道:“裝腔作調,你們到底有沒有查出什麼?”
“唉——”羅牧歎了一聲氣,便直視這那位劉先生說道:“什麼時候輪到你個亡靈對我們指指點點了?”
那位劉先生更加憤怒了,但羅牧仍然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今天就是你的頭七了,所以根本不用等明天啊!”
那位劉先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便想跑,但還為站起便失去了身形。
羅牧掏出了一個鈴铛,輕輕搖晃着,嘴裡念叨着什麼,他的另一種手在掐指算着什麼。
他的瞳孔突然緊縮,歎了一聲氣道:“果然是她麼?”
……
唐煙樊洗完了澡,穿好衣服準備出門。
這時,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一直被忽略的事。
她從包裡翻出來茶葉罐,那個茶葉罐看起來非常普通,并沒有什麼異常。
打開蓋子,裡面是一種綠茶的茶葉,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将茶葉倒在桌子上,終于,出現了不該有點東西。
那是一個u盤。
她将u盤插在筆記本上,讀取着u盤。
那裡面,是一個沒有命名的文件夾。
她點開文件夾,發現裡面有很多視頻,按日期編了号。
她感到一絲不妙。
唐煙樊點開了其中一個視頻。
僅僅看了一眼,她便明白那是什麼了。
那裡面,是那位失蹤的老師錄下的輕薄周倩的視頻。
她感到一陣惡心,但是沒有吐出來,裡面有數十個視頻,也就是說……
她明白為什麼周倩心理陰影那麼大了。
她将u盤格式化,并将它踩在腳下,默念道:“該結束了。”
她又想起那個文件夾,便從包中拿出。
她再次查看了一遍,而正是這查看,她發現了另一個u盤。
她隻能默默祈禱。
她祈禱着u盤内并非她想象的,如果真的是那樣,那麼周倩的心理陰影就不是她一人能夠治好的——但事非人願,那個u盤裡,有兩個視頻,都是……
與之前的唯一不同之處便是加害者從之前的老師變成了代課老師。
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現在因為新的情報,那位代課老師的失蹤,多了一種解釋。
她感到絕望。
唐煙樊在文件夾上找到了兩根頭發,她便一手掐發一手掐作手訣,将頭發放在了一個羅盤上,頭發燃燒了起來,羅盤指向了一個方向,那是一座爛尾樓。
很快,唐煙樊找到了那座爛尾樓,看着羅盤尋找着什麼。
她走向了一個房間,一腳将門踹爛,走了進去。
這個房間的窗戶被封死,透進來的光亮也被黑布蓋住,唯一的光源便是燃燼了的蠟燭仍然在頑強的亮着僅剩的火星。
“養小鬼麼?原來如此……”唐煙樊自言自語道。
唐煙樊将擺放着香爐、碗以及玻璃罐子的桌子掀翻,一腳将用木闆封死的窗戶打通。
最後,她蹲在被打破的玻璃罐子中出來的嬰兒屍體旁。
她發出了一聲歎息,将那嬰兒屍體用黑布裹住,帶到樓下裸露的土地上将其埋葬。
她感受到,那是周倩的骨肉,那是周倩在因欲望引起的罪惡下的絕望,也是她複仇的意志燃起的火光。
雨,仍然在不停的下着。
她的手機發出了一聲振動,那是周倩給她發來的信息。
那是一張圖片,一張路面的俯瞰圖,能拍出那張圖片就說明……周倩現在正在天台上。
她認識那條路,那是周倩家門前的路。
她一路狂奔,到達了周倩家樓頂的天台。
打開門,那少女正對着她,微笑道:“唐姐,你來了啊。”
唐煙樊對着少女喊道:“等等,有話好好說,先從那裡下來!”
她一邊說着,一邊向周倩走去。
“抱歉……停下,不然我現在就跳下去。”周倩說道。
唐煙樊隻好停下腳步,看着站在天台邊緣的少女。
“那麼,我現在是想留點遺言什麼的……”周倩仍然微笑着“我昨晚的說的那些其實隻是一半,現在我把後半段講給你聽吧。”
“我在絕望之時,有個人找到了我,他好像知道我的經曆一樣,問我想不想複仇。”
“他是一個……還算溫柔的人,他送給我一本書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唐煙樊瞳孔緊縮,她想救下周倩,但是現在不能輕舉妄動。
“堕胎的嬰兒屍體被他寄給我,我便按着書上的方法複了仇,那種感覺真的很好。”
“但是那個代課老師以家訪為由将我……”
“對了,抱歉騙了你,我的父母去年出車禍去世了。”
周倩到去世兩個字的時候絲毫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已經接受了這件事。
“所以呢,我拔了兩根他的頭發,用那本書上的内容報複,所以他才失蹤了。”
“好了,故事差不多了。”周倩仍然微笑着。
“求你了,從那裡下來——”唐煙樊絕望的喊道,她相信還有機會,隻要等一個契機,自己便能将她拉下來。
“抱歉……接下來,是我的……算是遺言吧。”周倩望向天空,不知為何。
“唐姐,我非常感謝你,你在我最痛苦的時候給了我慰藉……”周倩說道。
她的眼眶再次變紅,也許是流淚了吧,她的淚水與雨水混合,隻有她自己分得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淚水。
“我……”周倩哽咽了“我已經……已經做下了死的絕悟,為什麼……為什麼要給我……生的希望。”
“抱歉了,唐姐……”
唐煙樊感到不對,便不管沒那多沖了上去,但還是晚了一步。
在雨中,那位少女一躍而下。
唐煙樊終于忍受不住,歇斯底裡的悲鳴着。
另一邊。
何竹從酒店裡走了出來,靜靜地看着新聞速報上的墜樓少女,看着那少女的臉,感到有一絲絲熟悉。
這時,電話響了,是羅牧打的。
“竹子,該去收屍了。”
雨仍然沒有任何要停的征兆。
任務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