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似乎隻對腳步聲起了反應,眼神空洞地随着頭的扭動而運動。
不知為何,明明現在已經有了光亮,但他眼前還是隻有一片虛無。
他失明了。
之後,警方很快就幫他找到了父母,還做了一次全身檢查,卻驚訝地發現——除了失明和營養不良外,他身上居然沒有出其他什麼毛病。
羅牧回到家後,最先聽到的不是父母的聲音,而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哭聲。
那是他弟,剛半歲。
之後,生活還在繼續,他學習了盲文,去了盲人的學校。
按理來說,他的生活将回歸正軌。
但是,他沒有想到,僅僅半年,家中已經沒了他的位置。
父母顯然更加偏愛他的弟弟,各種娛樂因為自己失明也和自己沒了關系,就連原本的那些玩具也變成了他弟弟的所有物——畢竟他都看不到了,也玩不了什麼了。
于是,又是兩年過去了。
他的幻術老師朱鎮,發現了他。
當時是一個雨天,他拿着盲杖在公交站躲雨。并不是因為沒有帶傘,隻是因為害怕下雨天打滑的地面。
“嚯——”一個老人的聲音從他左邊不遠處響起。
然後幾聲踏在潮濕地面的腳步聲響起,那個聲音接近到了他的身邊。
“你,想不想在同學面前裝逼啊?”
羅牧将連朝向了聲音的來源處,表情有些疑惑。
“你是在叫我嗎?”
“這裡就我們倆——我就問你想不想?”
“我……同學也都是盲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盲人嗎?但你也沒瞎?”那老頭的聲音在他面前晃了晃,還将他墨鏡稍微摘下,引得他難免有些反感,死死地抓住了墨鏡帶了回去。
“你到底是想做什麼……我媽媽說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哼——就這麼說吧,我覺得,你很适合來我這學幻術。你先别說話,我告訴你——幻術包括魔術,但也不限于魔術,重要的是玩弄真假,制造奇觀,也就是騙人——而你,連自己都騙了,還怕騙不了别人?”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要喊人了……”羅牧仍然保持着驚慌,死死地握着盲杖。
“這樣,我就這麼給你表演一個。”那人不顧羅牧的阻攔,摘下了他的墨鏡。
“你到底……”
“先别急先别急,來這樣……三,二,一——”說罷,那人在羅牧眼前打了個響指。
下一刻,羅牧的眼睛久違地因視線而主動轉動起來。
羅牧本想大喊,卻發現原本一片虛無的眼前,突然開始出現光亮。
随着模糊緩緩散去,他從未感覺過眼前如此清晰。
然後,他看到了旁邊一頭黑發眼睛炯炯有神臉上卻遍布着皺紋的那個老頭。
“好了,現在,你像來和我學幻術嗎?你可以繼續裝下去,然後和你爸媽說這是個盲人也能學的魔術班。來,這張給你。”那老頭遞出一張紙,因為很久沒有見過字羅牧無非辯認出具體内容,隻能勉強看出“舞”字,這字對幼兒園時期的他來說很複雜,所以認了很多次,印象很深。
“這是什麼?”
“剛在路邊接的街舞海報,沒事,你就拿這張給你爸媽看——雖然你看到的是街舞,但别人能不能看到——那就不一定了。”
“……嗯。”
之後,羅牧回到了家,因為恢複了視力,他不再懼怕雨天的地面——雖說因為很久沒見過隻能依靠肌肉記憶回到家中就是的了。
父母看到那海報原本隻是覺得有些培訓機構連小孩都騙,但在羅牧萬般祈求下隻能勉強答應了。
于是,羅牧開始跟着那人以興趣班的名義學習幻術。
幻術這種東西包羅萬象,一切玩弄真假的東西都包括在幻術以内,如騙術,魔術,甚至催眠術,連各種江湖騙子玩弄的奇技淫巧都是幻術的正式課程。
而也是這時,明确告訴父母自己複明後的羅牧發現了自己眼睛的其他不同之處。
首先,他的視力變得極好,在測試視力的時候能很清晰地看到最下面一行。
然後,似乎他隻需要通過觸摸,便能将視線“留在”某處,雖然隻是一個極為模糊的視線,并且也會分走一部分視力。
以及——他的眼睛隻要直接與其他人對視,便能将其催眠,雖然隔着層玻璃之類的東西可能得稍微花點時間。
朱鎮告訴他這種東西雖然罕見,但不是天生的,卻可遇不可求,必須滿足一些比較苛刻的條件,而羅牧恰好走了狗屎運全遇上了。
簡單來說是因為——他的眼睛已經死過了,然後又死而複生了。
有一段時間他全身的血肉都是鮮活的,唯有眼睛像是從死人眼眶裡刨出來的,而現在那死人的眼睛奇迹般的複活了,也就理所應當的擁有了一些“奇迹”般的能力。
但是,朱鎮遇到羅牧前他的眼睛就已經“複活”了,而他隻是喚醒而已,也就是具體是為什麼能夠“複活”仍然是未解之謎。
但即使如此,生活仍然在繼續。他的日常并沒有因為這份奇迹變得好過多少。
随着年齡的增加,來自父母方面的壓力越來越大,關于娛樂關于學習方方面面都被管得死死的,而羅牧隻想沉浸在精進幻術的學習中,隻覺得格外心煩。
于是,在初中畢業後,他用幻術僞造了一份錄取通知書,告訴父母自己要出國留學了,而生活費全部由獎學金承擔。
而實際上,他是選擇離開了父母,離開了生養他的小縣城,來到了朱鎮所推薦的地方就讀高中——天元市。而學費由朱鎮承擔——那個老頭意外的有些資産。
與其追求本質不如弄虛作假,在本就充滿了虛假的世界中玩弄真假又有什麼錯呢?最後,隻要自己還能開心就好。
那時的他,是如此堅信着的。
但即使現在,他還是如此認為就是的了。
羅牧關上了筆記本,裝回了手提電腦包中,看了看逐漸昏沉的天空,離開了咖啡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