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點不斷在薛奉鸾的視線中放大,其間還隐約有着如星點般的火光。
薛奉鸾一驚,忙站起身來,隻為看得更清楚些。
船因她的動作劇烈晃蕩,她一個踉跄,差點跌入湖中。
“姑娘小心着點啊!”船尾處的擺渡人亦被震動,斥責了薛奉鸾。
“抱歉,可……”那黑點連成一片,直直朝他們奔來。
篷内的人也被驚醒,走出來查看情況。
“薛姑娘,你還……”他止住話頭,亦被眼前的景象所驚。
那黑點具化成一艘艘行船,每個船頭都站着一人,而那些人個個在額間綁了布條,看起來實在古怪。
“那是何意啊?”這些人離他們愈發近了,似乎就是朝着他們撞來,薛奉鸾指着眼前的一切,心内充滿不解。
船家聞言,不再撐船,穿過烏篷同他們站在一處。
“那、那是水匪!”
船家的話語太過不合時宜,而他驟時間佝偻着腰,驚懼皆外化。
薛奉鸾隻覺猶如天塌——曆經兩月才從虎穴裡逃出,剛上路又落入狼窩。
她的家鄉雖被稱為白湖鎮,四面卻并不鄰水,隻有一條城中運河,從未見過什麼水匪,倒是常聽山匪是以劫财為生。
水匪與其僅一字之差,都是匪,自然沒什麼不同……
可薛奉鸾環顧四周,這裡分明人迹罕至,他們哪有地方安置财寶;更何況他們所乘烏篷船實在太小,看着并非富貴人家出行,不知有何價值。
她隻能希望這些水匪見此情形能放他們一碼。
自欺欺人顯然無用,因為那些船很快就将他們這葉小舟圍得嚴嚴實實。
“大老遠就見一小個破船,”為首之人扭動脖頸,“竟真有人敢從爺爺我的地盤過。”
薛奉鸾隻在鄰裡口中聽過山匪,現下自己親見這等架勢,心裡也不禁犯怵。
難道真要掏銀子買路嗎?
她不動聲色地掂了掂懷中的錢袋,與離家時相比,輕了不少。
“這位爺,行行好放我們走吧。”那船家往水匪頭子手上塞了幾個銅闆。
那水匪頭子嗤笑一聲,随手一甩,銅闆盡數落入水中,那微微佝偻的船家也被推了一個趔趄,船随之晃蕩。
“這點錢打發叫花子呢?”
穩住自己的薛奉鸾忙扶住老人,想從自己的錢袋中取些銀子擺平此事。
聶從雲窺見,按住她的手,薛奉鸾能借水匪受傷的火把觑見聶從雲向她使眼色。
她不解其意,卻也按兵不動了。
“這位爺,”薛奉鸾思緒流轉,斟酌一番說辭,“我們确是一窮二白,但我與哥哥去尋親,求您行個方便。”
水匪頭子從上至下打量她,滿是鄙夷的神色:“你和你哥哥算老幾啊,尋親又與我何幹?憑何給你們行方便啊?”
薛奉鸾無奈,她從未見過如此陣仗,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這位大哥,我們也是一時不慎沖撞您,”薛奉鸾又勉強揚起一個笑,卻僵得不住地抖,“老話說得好,不知者無罪,還請寬恕一二。”
“留下五十兩銀子,我就寬恕。”那水匪頭子将頭一歪,眼裡滿是輕蔑。
任是在家衣食無憂時,她都不敢随手擲出五十兩,更何況不知要在外漂泊多久,她自是明白有錢傍身才能活下去,因此閉口不言。
她自認自己并非聖人,總得為自己掙到最佳的好處。
“這位兄弟,都是行走江湖之人,何苦相互為難呢?”聶從雲見薛奉鸾話說不通,便開口幫腔。
“誰與你是兄弟,”那水匪将刀在手中晃了晃作威脅狀,“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
他一個偏頭,便有四個水匪闖上烏篷船,船一個猛蕩,船家緊跟着踉跄,連帶着扶着他的薛奉鸾跌坐在船上。
這幾名水匪将薛聶二人扣住,近乎強硬地壓回他們自己的船上,徒留船家一人在原地哆嗦。
這一切太過突然,饒是拳腳功夫好的聶從雲也尚未反應,便被鉗制住手腳。
“為何如此!”薛奉鸾情急之下也顧不得什麼體面,幾乎是吼出來的。
那水匪支腿彎腰,看着手下将二人捆綁:“你哥哥說的不錯,這船家與我同是讨水上的營生,世道混亂都不容易,我又怎能為難他呢?所以隻為難你二人吧。”
這是何謬論,薛奉鸾一時無語凝噎。
船家見自己逃過一劫,對水匪們點頭哈腰,抄上船槳往回行駛。
那烏篷船顫顫巍巍,擊碎了薛奉鸾剛平靜不久的心緒。
她早就知曉這一路不會太順利,卻未曾想竟會如此多舛。
聯姻聯姻,若非母親執意要如此,姐姐也不會迷失在如此混亂之時,薛奉鸾自己亦不會陷入如此困境。
距姐姐失去蹤迹已是兩個半月,不知她是否平安,尋到她的希望愈發渺茫。
這樣想來,薛奉鸾對母親的恨意又紛沓而來。
思緒混亂間,她與聶從雲被關進船艙内,背對背綁在一起。
水匪做完這一切,立刻将艙門關得嚴嚴實實,不一會那模闆的腐壞味便彌漫于這一密閉空間,薛奉鸾聞得微微作嘔。
“薛姑娘,你安否?”聽到她在幹哕,聶從雲立刻對她關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