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聽見他們的談話,得知謝硯還是在警惕自己,她便會一直沉浸在這張為自己編織的迷網中。
多謝他打破了那道自欺欺人的迷瘴。
半夏聽完,嘴唇張了又張,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抿緊雙唇,離開此處。
走出院門前,她又說道:“您有話不願同我們說也無所謂,隻是少爺畢竟是為救您才生了重病,若您想要離開,是否該好好同他告别呢?”
半夏的話輕飄飄的,卻吹進了薛奉鸾心裡。
在外這麼久都找不到姐姐,她早已不像初出茅廬那般平和,更何況自己愈發膽小甚微,才不告而别。
可這對救助收留自己的謝硯是否不公平呢?
這麼想着,她最終還是來了謝硯的房門前。
見她到來,半夏便拉着黃連離開,可黃連憤憤不平地盯着她。
薛奉鸾選擇無視他,徑直走向謝硯的床榻。
這屋子裡熏了許多亂七八糟的藥,她能聞出來的隻有艾草。
說起來,如今她早已習慣了藥材的氣味。
那人躺在榻上,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蒼白。
薛奉鸾走上前,用手背去探他的額頭,滾燙得要命,自相識以來,他的體溫是極冷與極熱,與常人根本就是不同。
她将他的手臂關進褥子裡,又替他掖好被角。
這人昏睡也很不安穩,額間挂着細細密密的汗珠,俊秀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像是夢中有着烈火的炙烤。
憶起眼前人不顧一切随她一同跳入江中的情景,怎能不垂淚。
聶從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她泫然欲泣的模樣,猶豫片刻還是上前拍了拍她。
“既然對他感情這麼深,又何必離開呢?”聶從雲無奈歎氣。
薛奉鸾看着榻上人的睡顔,想也不想便否認:“我與他并非是聶少俠想的那樣。”
聶從雲也看着謝硯:“我不知你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既然相識一場,總得說清楚吧。”
她将他們的話都聽進心裡,十指揪在一起,如同她此刻的心。
如今她滿心滿眼都是昏睡的人,全然沒有注意一旁的聶從雲盯着她的臉頰出神。
準确來說,是她臉頰上的淚痕。
薛奉鸾在謝硯榻旁待了許久,久到紅日西斜,久到夜深人靜,見他毫無蘇醒迹象,帶着意料之中的失望,起身離開。
剛轉身,自己的手腕便被一團火包圍,她回首看去,謝硯已睜開眼,卻是憔悴的模樣。
“既然要走,又為何留下來?”謝硯的嗓音喑啞不堪。
薛奉鸾想要叫外面守着的半夏拿藥碗來,可攥住自己的人執拗地不放手,她也無可奈何,隻能坐下。
“你為何要來尋我,為何要來救我?”薛奉鸾反問他。
謝硯以咳嗽作答。
薛奉鸾繼而又問:“你既信不過我,為何不能直說,為何還要以查賬之事試探?”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新鮮天地,最終卻發現給了自己希望的人又将她迎頭痛擊,比嚴防死守的母親還要可惡。
謝硯抿唇,良久才開口:“那也不算機密,便邀着你去看了,可你說你不會這些,我不信薛家不讓女兒學習,便以為你還有所保留。”
“傷了你的心,實在是抱歉。”
見他一番解釋,又是這般脆弱,薛奉鸾的心也軟了下來,放低了聲音:“我不是謝家人,終究是要離開的,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分别?”
“你為何不是謝家人?我不是已經說明,你是我的義妹嗎?”謝硯幾乎要做起來。
薛奉鸾不動聲色地按住他:“我當真是你的義妹嗎?我知你是想為退掉婚約作償,才這般照料我,可你無需這般,我本不想遠嫁。”
聞言,躺着的人眸光暗了下來,有字在他口中滾動,如同喃喃自語:“你為何不能是?”
“誰家義兄妹這般疏離客套?”薛奉鸾哭笑不得。
這是她第一次見病中的謝硯,越說話,約讓她覺得這人分明隻是一個孩童。
謝硯緊閉雙唇,良久才說:“就算是我的補償,薛小姐可憐我活不了多久,就當成全我的愧疚之情,留在此處找到你姐姐可好?”
正因他這副病恹恹的模樣,更顯得他的話語是真誠的懇求,薛奉鸾不忍拒絕,還是道了一聲:“好。”
許是目的達到,謝硯扭頭不再看她:“夜已深了,薛小姐可以走了,喚半夏進來喂我喝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