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薛奉鸾走出,半夏領着茯苓低頭匆匆進了房間,隻是進去前,在薛奉鸾的肩上拍了拍。
她轉身回望,對上的是半夏飽含深意的眼神,可她臉上的迷茫,似乎在說着不解其意。
事實證明她也并無十分健壯,第二日醒來後,便咽痛嘶啞,亦開始咳嗽。
本不想驚動旁人,奈何天冬熱心地跑出去找了郎中。
謝府這下多了兩個病人,冬日裡本就寒涼無甚生機,更讓謝家死氣沉沉,隻有照顧他們的忙亂為此增添了一分生氣。
薛奉鸾輾轉病榻上,憶起錢管事提到的有關姐姐之事,可恨渾身病痛,不能去探。
實則從莊子上回來時她便欲親自去尋,隻是不成想碰到了重傷的聶從雲,又與謝硯生了嫌隙,便全然顧不得此事了。
病魔入侵,正是脆弱不堪的時候,才開始後悔為何安然無恙時總會被生出的枝節拽走。
但畢竟自己的身子沒那麼差,本想硬撐着去,卻被天冬千攔萬阻,将她牢牢固在床上。
她還振振有詞:“尋大小姐固然重要,可拖垮了身子就得不償失了。”
如今已是冬月,才過了大雪,半夏便指揮着人去鋪子裡采買羊肉,而天冬則是把屋裡的炭火燒的更旺些,就置于薛奉鸾床榻不遠處的位置。
看着那炭火燒得通紅,薛奉鸾擔心起謝硯,忙問天冬:“你家少爺的炭火可夠?”
天冬欣慰般笑眯眯地看着她:“半夏姐姐肯定會将少爺照顧得極好,小姐就不必擔心了。”
送菜車從偏門駛入,一大股腥膻味傳到薛奉鸾的院子,薛奉鸾沒忍住,穿了大氅便出去圍觀,隻見三頭被疱解的羊正安詳地躺于車闆上。
她沒忍住問一旁指揮的半夏:“冬至府裡竟要吃這麼多羊肉嗎?”
“往常都是兩頭,您與聶公子也來了,少爺便命我多買一頭,剩下的分發給莊子上的佃戶便好。”半夏說完,便跟着送菜車離開了。
薛奉鸾被謝府的奢侈深深震撼,從前在家裡,薛夫人極少過冬至,隻偶爾買半頭羊做成羊肉湯,給她與姐姐及她們的貼身丫鬟。
見她目送送菜車,天冬便強按着她回屋裡:“小姐穿這麼少出門,小心凍壞了身子!”
天冬一面叮囑,一面解下她的大氅,将她塞進被子裡。
這少女分明比薛奉鸾年紀小,此時卻讓她感到姐姐般的關切與照料。
本來應當感動,可她的希望卻被一寸寸掐滅,無論是天冬的行動還是炭盆裡蹦起的火星,都在提醒她:若是轉了年還找不到姐姐,便兇多吉少了。
聶從雲是他們三人裡最先痊愈的,他一痊愈便早出晚歸,不知都在忙些什麼。
薛奉鸾叫天冬逮住歸來的聶從雲,将他請到院中。
這是她有恙以來首次下榻,穿戴整齊同他人說話。
“聶少俠傷好了,可是要離開謝府?”
聶從雲看着她的打扮,眼中竟有一瞬的晃神,隻是随即便正色道:“近來同師父通信,叫我留在江陵,但居于謝府并非長久之策,便想着找一居所。”
薛奉鸾臉上浮現愁容,如今世道更亂,想要在城内安居怕是難,隻是她也無權決定留下聶從雲與否。
“當然,謝公子允我找到居所前留在謝家。”聶從雲又稍稍感到寬慰。
直到他這樣說,薛奉鸾才好将自己的請求說出口:“我請聶少俠來,是想請聶少俠幫一個忙。”
聶從雲笑道:“若非薛姑娘,我早就小命不保了,舉手之勞又怎會推辭?”
“不算是舉手之勞,須得出城,”薛奉鸾擡眸計較他的神情,“我聽聞這城外的林子裡有一頂喜轎,想請聶少俠替我瞧一眼,是否為真。”
“何樣的喜轎,具體在何處?”
薛奉鸾搖頭:“我并不知曉,隻知道許是在發現你那日回城的途中,不過轎頂應是一木雕喜鵲。”
聶從雲點頭:“明白了,我這兩日便去尋尋看。”
他的承諾無疑給薛奉鸾帶來一絲希望,她忙起身朝他道謝:“多謝聶少俠。”
“不過,你倒是同初見不同了。”聶從雲臨走時沒頭沒腦地抛出這句話。
薛奉鸾不免疑惑:“有何不同?”
“潼南客棧隻覺你又狼狽又弱,如今倒是同這謝府的氣質越來越像了,更多了幾分……按我師父的話來說,大約是貴氣吧。”說完這句話,聶從雲便離開了。
薛奉鸾看着自己身上的精緻冬衣,大約是人靠衣裝吧。
說是這兩日,聶從雲便真的在兩日後為她帶來了消息,那西邊的樹林裡确實有一喜轎,隻是轎身已被蠹蟲啃食,布簾也變得破敗不堪。
隻有那轎頂的木雕喜鵲還完好無損,他便将其取下給薛奉鸾帶來。
她摩挲着這喜鵲,被當做眼睛的瑪瑙還完好無損,那也許并非遇到匪徒劫财。
隻是姐姐又去哪裡了呢?
謝過聶從雲,她又開始發愁。
愁到冬至這日,羊肉的香氣從小廚房飄來,稍稍驅散了她的不安,随之而來的是她更感空虛的胃。
她的體魄不差,現下早已痊愈許多,隻是還會時不時輕咳幾聲。
不過她在府中未見謝硯的身影,明明她在病中時也常有關心,但他總是将天冬趕回來,還什麼都不說。
想必定然是生了自己的氣,但她也有諸多不滿尚未朝他發洩,可恨因為他施恩于自己,便不能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