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奉鸾望向已被風吹起的車簾,天邊的星子疾馳而過,隻留下短暫的痕迹。
于是在馬車的颠簸與星星的哄睡中,她也眼皮沉沉,睡去了。
經此一着,她們也不再輕易尋客棧休息了。
賀照整日沉湎于悲傷情緒中,無暇顧及周遭事物。
薛奉鸾卻仍是不安心——這一年在江陵過得太安逸,這才激起不好的回憶。
她不願再遇到叛軍。
為着這個緣由,每逢睡前她都草木皆兵,更是睡也睡不好。
薛茹芸發覺妹妹不同尋常的情緒,試圖勸慰。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你這般耗費心神,又是何必呢?”
縱使姐姐親切和藹,亦不能減輕她的半分煩惱。
何必呢?
若是遇到霍烨那樣的統領還好說,怕就怕遇到胡統領那樣的。
見她硬是要與自己較勁,薛茹芸也索性不管了。
直到馬車抵達賀府門前,她才放下心來。
見到賀照的馬車,門口駐守的丫鬟喜不自勝:“老爺夫人!小姐回來啦!”
隻是見到緊随其後的人,她滿是喜色的臉也不禁僵住。
“夫人!小姐還帶回來了……”
她一時頓住,也不知該如何說清眼前這人。
賀照指了指薛茹芸:“這是薛大小姐。”
聽聞此言,這丫鬟忽然興奮,也顧不得賀照還未說完話,便往裡沖去。
“少夫人回來啦!少夫人回來啦!”
她不停地重複這句話,視線可見的下人們也是一片喜色。
賀照面露尴尬,忙向薛奉鸾與薛茹芸解釋道:“兄長尋不到薛大小姐,便搓磨那些下人,他們這樣也是人之常情。”
顯然歡喜的不隻是這些下人,賀夫人一聽聞這消息,便遣人将薛茹芸請到正廳。
薛奉鸾說什麼都要跟着,因此隻有謝硯被妥善安置以便休息,其餘人都去了正堂。
賀夫人坐于主位,端得一副雍容華貴,她和藹可親的笑在看到氣勢洶洶的薛奉鸾時冷了下來,神色慌張。
“這位是?”她求救地看向女兒。
不等賀照回答,賀均便搶先答道:“這位是我未來的小姨,茹芸的妹妹。”
薛奉鸾眼見他便覺心煩,聽他這麼說,氣的怒目而視:“誰是你小姨?你憑何這般喚我的姐姐?”
“這位姑娘,今後我們是一家人了,何必在意這一時?”賀夫人明了後,又是一副對待小輩的和藹神色。
若是沒有一閃而過的不滿的話。
薛奉鸾正欲回怼,薛茹芸卻伸手示意妹妹冷靜,朝賀夫人一福身:“賀伯母,我今日前來,隻為退親。”
此話一出,除了賀照之外的賀家人皆變了臉色。
賀夫人擠出笑容:“若是茹芸對賀家有何不滿,盡管說便是,何必鬧得如此難看?”
薛奉鸾頗有禮節地笑着說:“姐姐說要退婚,賀伯母是個聰明人,怎麼連姐姐的話也聽不懂呢?”
賀夫人聽了這倒反天罡之言,好不容易維持的從容面具陡然龜裂,一絲笑容都挂不住了。
她沉了臉,又拿出氣勢來:“茹芸可莫要忘了,是你爹娘同賀家定下的親事。”
“賀伯母說話可真有意思,”薛奉鸾搶在姐姐之前說話,“話雖這樣說,可當年你們并未交換信物,後來也并未往我家中下聘,這親如何能定啊。”
她話說的陰陽怪氣、毫不客氣,但卻也不假。
薛夫人本就指望着女兒拯救薛家,自然把自己當作攀附者,不曾要求聘禮,隻求成婚後親家能幫上一幫。
這便是為何外人眼中薛家姐妹低夫家一等,為何賀掌櫃說薛茹芸是賣給賀家的。
可是就如謝硯說的,婚事嫁娶講求你情我願,為何要評個地位高低。
“鸾兒,不得無禮。”薛茹芸厲聲訓斥妹妹。
話雖這麼說,也是等妹妹無禮後才開口,這不就是讓她說了自己想說的嗎。
偏偏賀夫人要維持體面,更不便拆穿。
薛奉鸾一臉被姐姐教訓後的委屈樣,隻低頭含了歉意:“賀伯母,我并非此意,隻是想着賀公子一表人才,若是我姐姐退了親,定會尋到更好的女子。”
這話一出,賀夫人與賀均的臉青一陣紫一陣,倒是下人似是發出了陣陣竊笑聲。
而本擰着眉的賀照,則是舒展眉眼,用袖子遮面,不知是何種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