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自然讓你放手去做。”賀夫人歎了口氣,平靜地看着賀照,但你可曾想過,苗管事真有這樣的能力嗎?她的女兒從此便與賀家有關,難道你不準備為她選一個退路嗎?”
賀照愣住,母親确實說出自己從未想過的,她恨自己仍是太過年輕,做事如此草率。
同樣怔住的,還有薛奉鸾,關于小禾的事情,是她點出的,點子也是她想的。初衷隻為了給賀照立威、收攬人心,将莊子上的局勢重洗。
她隻考慮了此事帶來的利益,卻忽略了自己竟将苗清雨同小禾卷進賀照與她爹的博弈中。
賀夫人說得隐晦,可她們确實不曾想過如若賀照不成,認的義女小禾将會成為親手遞給賀家人的刀。
若非賀夫人點出來,她尚不能發現自己冒進的短處。
三人裡隻有薛茹芸較為鎮定:“賀伯母說的固然有理,隻是苗管事究竟能否勝任,此事不用着急,若做得不好,再做打算吧。”
賀夫人搖頭:“小照本就想借此生勢,若就這麼将苗管事撤下,不僅失了她的心,莊子上的人心也亂了。你們啊,還是太年輕了。”
“娘,那如今我當如何?”賀照沉不住氣地向母親請教。
“事既已發生,便走一步看一步吧。”賀夫人看似毫不關心,又像是不抱希望,将三人打發走了。
于是她們又繼續去田中勞作,最主要的還是翻土。
自前管事受傷以來,莊子裡的男子便開始懶怠,不賣力做活了,還總是聚集在田埂上聊天侃地,他們對判決不服氣,更何況曾經肖想的人竟管到他們頭上來,那自然是不服管了。
賀照自然不願前管事喪生在此,請了郎中來為他醫治,說是他受傷太重,又不曾及時上藥止血,怕是救不過來了。
果然,沒多久他便咽氣,他的娘子像是先前哭的太久了,如今倒是無悲無喜,便草草将他下葬了。
男子們因此更是撂了挑子,直接當起了閑人。
但春播極為重要,婦人女子們幾乎從不松懈,趕着春播的尾巴将種子全部種下。
薛奉鸾等人在指導下學會了翻土,當土全都翻過來後,苗熹禾便帶着孩子們将種子和秧苗都埋在地裡。
她雖年紀小,也知道娘的地位與從前不同,自己也難免有樣學樣,成為了孩子中的頭,主動領着他們做活計。
春播結束後,幾人本欲返回賀家,便有婦人來報,說她的夫君不知被那群男子哄着去了何處,自己醒來後夫君早已不見了,到處找過也不曾見到。
薛奉鸾想起前日裡那群人聚在一處,到不全是話家常閑談,反倒是像在密謀何事。
她懷疑這女子的夫君失蹤必然是要去做何事,不然不會漏夜離去。
婦人再三請求她們留下找自己的夫君,加之謝硯的身體情形更差,一行人也隻得留在莊子上。
薛奉鸾閑來無事,又不能去探望謝硯;确切來說,她是不想面對謝硯。
于是她便常在田埂上走着,察看秧苗的長勢,也能學習務農要術。隻是每當這時,總能感到有一道道怨毒的視線在盯着自己,轉頭看去,卻發現是那些閑着偷懶的男子。
與此同時,她竟發現這惡意隔幾日便會少幾分,便察覺到攢聚在一起的人變少了。
雖說婦人之後再沒人來報失蹤,可薛奉鸾仍是直覺不對——這群人自從前管事死後,除了整日偷閑,更是對她們恨得牙癢癢、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他們之間互相秘而不宣的氛圍,也早就引起薛奉鸾的注意。
她将此告知賀照,兩人便去尋在一旁整理農具的苗清雨。
“苗姐姐,你看看那邊的人,是不是少了些?”賀照問道。
苗清雨用手背抹去額上的汗珠,擡眼朝那群人望去,那群人也是不甘示弱地看回來,個個眼神兇惡。
苗清雨卻絲毫不懼,倒是個個輕點起來,轉頭告訴賀照:“小姐,确實少了五個人,偏巧是那幾個無妻兒的孤男呢。”
她說完,不太确信地看了薛奉鸾與賀照二人。
二人對視,皆認為此事有蹊跷。
薛奉鸾道:“苗姐姐可否同我們一起去問一問?”
賀照奇怪地看着她。
他們給苗清雨帶來的傷害不能磨滅,但若不能直面,那苗清雨便不能勝任管事;更何況這些人打心底輕視她,若是偏要鬧上一鬧,苗清雨的威信便立不起來。
這便是薛奉鸾的想法。
苗清雨不明所以,但她感念她們相助,說到做到,便也一同去了。
那群人見她們朝自己而來,有一瞬的慌神,但随即泰然自若,吊兒郎當地看着她們。
“有幾位老翁去了哪?”苗清雨并不與他們迂回,直接發問。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不怯場,隻是語氣并不怎麼好。
“老翁”這稱呼耐人尋味,苗清雨看似頗有禮節頗有禮節,但這些男子多是四十有幾的年紀,倒不至于稱“翁”。
他們不說話,看着三位女子時,都不懷好意:對賀照多是不服氣,對薛奉鸾則是仇恨,但對苗清雨,不僅有怨,更多的蔑視與輕佻。
“與你們這些臭娘們有何幹?”有一人直接出言不遜。
另一人面目扭曲,憎惡卻又挑釁地笑着:“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老爺才是賀家的正統家主,你們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正這樣說着,有一人突然跑到田埂上來:“各位兄弟!老爺來了!那女子打死前管事我也托人去報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