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奉鸾倒是心不在焉地向外看去,隻見田間寥寥幾人,有指揮澆水的苗清雨,還有在田間信步的謝硯。
屋子裡聚着一群人,不隻是他們,就連病人也難以透氣,她将姐姐與賀照帶出,三人一同尋了個坎坐着。
賀照滿面愁容:“我不想放棄。”
若是她執意要坐家主之位,那賀父的病估計再也不會好轉了。
薛奉鸾想要安慰她,可張了張嘴,不知從何說起,畢竟現下她自己也正處于困境之中,同伴們對她傷人緻死的行為反應過于平淡,但事實便是她失手殺了人。
那些男佃戶前去報官,自己定然會被官府緝拿,如今她已是自身難保,又如何能關照賀照呢?
這般的惆怅氣息似乎太濃,謝硯漫步趕來,小心地立于幾人旁邊。
先前氛圍太過尴尬,之後他與薛奉鸾就再也沒說過話,這時再關心太過突兀,他也隻能默默地守在這。
“鸾兒,你在擔憂什麼?”薛茹芸看出妹妹神思倦怠。
賀照并未一味沉迷于自己的情緒中,聽薛茹芸這麼說,也轉過頭去看同伴的臉。
“他們說……報官了。”
薛奉鸾本不願将自己的脆弱托出,可她對此當真是害怕,此時更是後悔一時沖動便出了手。
她本就對那血淋淋的畫面感到後怕,若是又因此由良籍成了罪籍,累及姐姐,更讓姐姐失去了倚靠,便得不償失了。
她一時間後悔了,自己為何要出來拼這一把,按部就班難道不好嗎?
“若是官府真的追緝你,我定會保你無虞。”謝硯蓦地開口,認真地看着薛奉鸾,像是在起誓。
薛奉鸾眉間的陰郁神色盡散,有些新奇地看着謝硯,這是不是可以說明他對自己傷人之事的态度?
這份太過任性的偏心與義氣,正是她先前所期待的。
“我也會保你。”賀照也沒頭沒腦地說。
薛奉鸾雖感動,卻也知曉這樣的包庇會給他們招緻災禍,一時間眉頭不知是舒是展。
說話的間隙,苗清雨突然出現在衆人周圍,不知方才她們的談話她又聽去多少。
“薛二小姐,您好人有好報,定不會遇險的。”她這安慰稍顯笨拙,與方才同賀父說話的靈巧勁判若兩人。
薛奉鸾隻心領她的好意,朝她微微一笑:“多謝苗姐姐。”
苗清雨溫柔地笑,卻仿佛含了萬千力量,而後她又問賀照:“老爺并重,少爺重傷,小姐要一人扛起賀家的重擔很是不易,切勿傷了身體。”
賀照聽得一頭霧水,即便賀父重病,也從未将賀家家權讓渡給自己,苗清雨這樣說倒像是捧着她。
她擠出一個苦澀的笑來:“苗姐姐,我還不是賀家家主呢,給我帶的帽子未免也太高了吧。”
苗清雨搖了搖頭:“我不與小姐兜圈子,先前我無意間窺得小姐的野心,我既能做管事,小姐為何做不得一家之主,這世間萬事唯有想與不想,成或不成,皆是後話。”
她這一番話頗有道理,将眼前兩位年紀比她小的女子都唬住了。
賀照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激動得熱淚盈眶,苗姐姐所說的,不就是她心中所想嗎?
薛奉鸾的反應并不激烈,但她将這番話聽入耳中,又在心裡挖了個坑,将它埋在坑裡。
苗清雨說得不錯,隻有想不想,沒有成不成,想便去做,不是有一句老話“不成功便成仁”嗎?
“我并非自誇,但自認做得比他好,”苗清雨甚至不願意提及高管事,“他們男流之輩能做的,我們為何不能做呢?”
賀照受到極大的鼓舞,心中也逐漸安心下來,她并非不孝,可若因此放過唯一一個出頭的機會,那就太不值了。
或是瞞着賀父,或是做得更好讓賀父刮目相看,她都要去争上一争,兄長根本打不過她,如今躺在床榻之間,不正是最好的時機嗎?
薛奉鸾見她纾解了心事,自己也安心許多,放松下來一個恍惚便崴了腳,若非姐姐和謝硯一左一右拉着,自己便會跌坐在田中。
這時她才得以細細看向田間,竟稀稀疏疏地冒出了幾簇白芽來。
“發芽了!”她有些欣喜地喊着。
這一下讓衆人的注意都轉移到這些剛破土而出的芽上,春播結束隻有些時日,它們才長出來,纖細又脆弱,卻煥發生機。
“是的,發芽了,”苗清雨含笑道,“前些日子就發芽了,看小姐們忙于其他事物,就并未借此叨擾。”
薛奉鸾蹲下,伸出手指輕輕在它們的腰背間點,動作很是輕柔,像是生怕折壞它們:“這些種子發芽竟這樣快嗎?”
“這是春季,又剛過了谷雨,自然生發得快。”苗清雨蹲在她的身旁,手引着她看向整片田,“看這些白色的小點,再過些時日就會變成一片綠色的草海。”
而後便是恣意生長,芃芃其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