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奉鸾等人才不過二十,嫩芽都能破土而出,她們正值壯年,為何不能為自己一拼?。
至于他們報官之事,她想,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自己做過的事會一力承擔,隻是此事過了太久,仍無官差前來。
他們真的會追究嗎?
是夜,她躺在鋪上輾轉反側。
用膳時她無甚胃口,隻吃了一些,現下空蕩蕩的胃隐隐發疼,再加之心頭裝着事,自然是難以入睡。
身旁的同伴早已入眠,她縱然是難受得翻覆,也蹑手蹑腳,生怕驚醒她們。
“鸾兒,你這是怎麼了?”
一雙手輕拍她的後背,她轉頭過去,隻對上姐姐擔憂的眼神。
薛奉鸾有些愧意,自己分明已經很小心了,竟還是吵醒了姐姐,令她平添煩擾。
她實在是餓得不行,沒力氣矯情,隻得緩緩爬起來,看一旁睡得很熟的賀照雖皺着眉,像是睡得也不怎麼安穩,但一時半會應是不會醒的。
“我有些餓。”她用氣聲對姐姐說。
薛茹芸替賀照掖了掖被子,下鋪穿好鞋,指了指門口,示意妹妹出門去。
她們溜進小廚房,薛奉鸾摸了一塊小餅,将它叼在嘴裡。
二人隻穿了裡衣,就着月光坐在佃戶養畜的山丘上,夜間的莊子靜悄悄的,依稀能見嬌嫩的芽給田間鋪上一層若綠色,好像那些腌臜事都不複存在了。
薛奉鸾咬着餅,手将它撕開,一大塊便囫囵下肚。
“還餓嗎?”薛茹芸問。
正在吃餅的人搖頭,她寝食難安,隻是感到回到了淪落叛軍手上的時候,那時不知何時命運如何,日子沒有盼頭,現在卻不知何時會被擒,整日擔驚受怕。
她将剩下的餅分了一塊給姐姐:“若是真有人來抓我,姐姐該怎麼辦?”
隻有在姐姐面前,薛奉鸾才敢于吐露自己的脆弱。
“我自己在異鄉活了大半年,你竟還擔心我?”薛茹芸輕聲笑道,将妹妹的頭攬到自己肩上,“謝公子賀小姐說過會保你,我也一樣,薛家可并非強弩之末。”
薛奉鸾聽姐姐這麼說,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至少能寬慰自己。
隻是不知為何,鼻頭會這樣酸。
因賀父微恙,她們便又在此留了好些日子,奇的是這些日子,莫說官府之人不曾到來,就連周圍也無官差的影子。
薛奉鸾有些恍惚,那些人說報了官,究竟是真的還是在唬她?
這莊子隻是臨時休憩之所,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賀家父子一傷一病,在此養着并不便宜。
華淑容就算與賀父撕破了臉,賀均也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到底與自己至親,她決定親自送父子二人回府。
賀照也想一同回去。
不為别的,隻因賀家族老定會追究,若是賀均先回去了,還沒養好傷便要在那群老東西面前胡言亂語。
每次他們都偏袒賀均,何況這次是賀照先動手,她若同行,回去後還能辯上一辯,不然僅憑賀均的一面之詞,必定難逃家法。
于是她與母親在馬車前拉扯半晌,但華淑容不為所動。
“你做事應當有始有終,苗管事做得再好,也不該全都倚托她。”
賀照耷拉着臉,心中暗暗叫苦,她本就想等麥苗蓬勃才歸家,若非怕亂嚼舌根,她才不會如此焦急。
她将怒氣轉移,目光如刀盯着馬車簾,恨不得透過它将賀均盯穿。
倏然簾子被人掀開,出現在窗框中的赫然是賀均陰沉的一張臉。
賀照慌亂一瞬,但他們兄妹之間僞和睦的窗戶紙早已捅破,她也無需再裝了。
他受傷本不重,這些日子倒是好了很多,現下幾乎可以生龍活虎,也是出于他能照顧賀父的考量,華淑容才選此時上路。
“你當真如此恨我?”賀均突然說這樣一句。
賀照隻覺得這是明知故問,也不理睬他。
賀均也不在意,繼續說:“幼時你總跟着我,你越發長大就越不敬我,我到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麼惹你不快。”
賀照直接偏過頭不去看他,這些年的委屈一言難蔽,賀均當自己是天之驕子,理應受到優待與偏愛,又怎會明白自己的心事,說與不說又有何不同?
“這麼多年我竟不知,我的妹妹是如此恨我,”賀均自嘲,而後看着她,“罷了,你既打了我,我們也算兩清了。”
“少爺坐穩,要走了!”馬夫估計是體諒他的傷,走前竟還要向他預告。
馬車緩緩駛走,賀均卻突然扒在窗前,神色莫名。
“你記得,這次是你欠我的。”
賀照不懂他的意思,心頭更是不滿——她何時認可兩清了。
但她也無法與賀均論理,畢竟馬車早已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