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們消失在視線中,賀照才滿腹心事地回身,看着大片冒出的嫩芽,好像暗下什麼決心,突然洩氣般低頭。
“你有何心事?”薛茹芸站在她身側,雙手輕搭在她的肩上,關切道。
薛奉鸾早就看出她與賀均說話後心緒不佳,隻是她顧及自身,無暇分心想慰藉之辭,隻在後面默默聽着。
賀照垂頭許久,才轉頭過去:“薛姐姐,我回府後許是要篡取家權了。”
薛氏姐妹對視一眼,不解為何賀照說得這般勉強,還一副有心無力的樣子?
“你想要如何做,我們都支持。”薛奉鸾在她身後說出一句真心的話語來。
賀照搖搖頭:“我想得到娘與爹還有族老的認可,堂堂正正做這個家主,可……”
似乎已經可以蓋棺定論,除了華淑容,那群人的眼中永遠看不到賀照已是不争的事實,她再怎麼去争,也是于事無補。
她無法名正言順,隻能劍走偏鋒。
“你是否把事情想得太過複雜,”薛奉鸾走到她身側來,“隻要能做到,又何必在意過程,更何況賀伯父不認可苗姐姐,卻也不曾換人做管事。隻要上天認可,總會眷顧你,何必在意那群老頑固,難道你做了家主,還要讓他們倚老賣老作威作福嗎?”
薛茹芸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她認同妹妹的話,但妹妹說得太過直白,這樣的做法她實在是不太認可。
偏偏賀照不介意,神情一滞,面色驟然松快下來:“你說得也是,多謝鸾兒。”
于薛奉鸾而言,被禁锢在莊子上的日子很是難捱,待華淑容走後,他們便把那些欺侮過苗清雨的男佃戶關起來。
那個跑去報官的頗為不服氣,一直惡狠狠地看着她,對她說:“别看你現在得意,青天老爺總會将你繩之以法的。”
薛奉鸾總覺得自己像一個逍遙法外的逃犯。
賀照到是頗為輕松,每日與苗清雨學習農事,再瞧瞧麥苗漲勢如何,整日心緒也算不錯。
立夏那日,許是華淑容已抵賀府,捎來書信一封。
賀照見信,卻陡然臉色大變。
畢竟人不在賀府,她們不知狀況如何,薛奉鸾生怕有變數,着急問她發生了何事。
賀照不語,隻講信箋遞給薛奉鸾瞧。
信上說賀家一行人走了沒多久,便路遇兵卒,本以為是官府派兵來擒薛奉鸾,可誰知被盤問好一番才放走。
後來華淑容才得知,這些兵卒竟隸屬叛軍,待他們回到城中才發現,城池早已被叛軍占領,而鄰近城池無一幸免,唯有稍遠的江陵城還算安然。
一旦入了叛軍所占城池,便不能再出城,她隻能來信要求女兒跟謝硯回江陵,以保平安。
“我怎能抛棄我的家人,獨自逃命苟活呢?”賀照幾近崩潰,在屋裡踱來踱去。
薛奉鸾捏着信箋,手微微顫抖,原來不是他們沒報官,而是還未來得及清算她,官府便覆滅了。
她還記得誤入叛軍城池時胡統領打家劫舍的樣子,而叛軍勢力衆多,不知是誰打到此處,但他們幾乎與胡統領如出一轍,不在乎百姓究竟忠于朝廷還是存有異心,不會把百姓的命當命,隻會将其作為籌碼,以威懾朝廷,偏偏上頭那位昏君亦不把命當命。
此等境況縱然是富貴人家也如蝼蟻,區别左不過是百姓殺了便殺了,有家底的人家還有擇木而栖的機會,隻是在勢力割據時,他們真的能選擇良主嗎?
若是選對,便是開國功臣;若是選錯,搭上的可是一家老小的命。
江陵雖暫時安全,但四面楚歌,離淪陷不遠了。
此事關乎所有人,更何況還有家在江陵的謝硯,于是她将信拍在桌上,到謝硯的屋裡尋他。
薛奉鸾推門進屋,謝硯瞧她神色有異,便立刻為她倒了一杯水。
“發生了何事?是官府差人來了嗎?”謝硯知曉她這些天擔心的是此事,便也能猜個八九分。
江陵曾遠離戰亂,他想不到這一層也在意料之内。
薛奉鸾将杯中水一飲而盡:“叛軍攻至此,江陵城也被圍住,賀照回不去家了,我們或許也難回江陵。”
謝硯聞言,神情不複淡然,捏住杯子的手指赫然收緊:“我早該猜到的,朝廷早已衆叛親離,又能遏制到幾時?”
“華夫人來信,要我們同你一道回江陵,我在來時的路上想過,這也算是上策,至少他們還未将其攻下,之後再從長計議,不知你待如何?”薛奉鸾十分嚴肅。
謝硯難得面色凝重:“這并不是什麼難事,隻是之後怕是會很難。”
江陵城并非易守難攻的地勢,如今還未被攻下,隻是因為江陵富庶,它的歸屬權由幾支叛軍博弈。
“既然如此,現在便收拾好行李回江陵。”
薛奉鸾很快回屋,張羅姐姐與賀照收拾行囊。
賀照手上動作不停,躊躇着開口:“我要是走了,這些佃戶們,又該怎麼辦?”
薛奉鸾愣了一瞬,賀照此舉無疑是真的将家主之責攬在自己身上,她也确實未曾想過此事。
屋内一片靜默之際,苗清雨卻慌慌張張跑進來:“小姐!門口來了一隊兵卒!”
三人相視,皆是面色陰沉。
薛奉鸾第一個走出屋子,卻見領頭那人披着銀甲,卻讓她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