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語,真是天底下最要命的東西。
林巧娘坐在小桌前,頭發亂得像被風吹過的雞窩,手裡握着炭筆,滿臉愁容地盯着眼前那堆鬼畫符。她努力睜大眼睛,把那些彎彎繞繞的符号辨認了一遍,又對照着寒姨給她的《襖教彎刀術》比劃了一下,最後忍無可忍地把筆拍在桌上,仰天哀嚎:“寒姨!你坑我!”
門口傳來一聲笑,紅拂探頭進來,眨巴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巧娘,你咋啦?”
“我咋啦?”林巧娘扭頭瞪她,“你看看這是什麼!”
紅拂湊過去,看了一眼桌上的書頁,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天呐,這些字比你寫的還難看!”
林巧娘嘴角抽了抽,反手就朝她腦袋拍了一巴掌:“你給我出去!”
紅拂捂着頭,一臉委屈地縮到門邊,可她的小腦袋瓜子裡哪有消停的時候,眼珠子轉了轉,又湊上來起哄:“诶,你幹嘛學這個?你又不去波斯賣絲綢。”
林巧娘狠狠歎了口氣,哀怨地撐着臉:“不學不行啊,這是爹娘留下來的武功。”
紅拂咬着指頭:“那你咋不讓寒姨給你翻譯?”
“你以為寒姨就會?”林巧娘翻了個白眼,“她懂個皮毛,可她不是波斯人,也沒學過波斯文,根本沒法把整本書都翻給我。”
紅拂“哦”了一聲,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書頁:“那這上面都寫些啥?”
林巧娘看着那雞爪子一般的文字,眉頭皺得死緊,氣悶道:“誰知道呢!我認出來的就幾個字——‘風’、‘步’、‘刀’……然後後面全是瞎扭的鬼符!”
紅拂聽得直樂,拍拍林巧娘的肩:“你慢慢學吧,我先走啦!”
林巧娘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了,氣得直翻白眼,正要繼續發愁,門口又傳來腳步聲。
她擡頭一看,寒姨提着個包裹走了進來。
“别愁了,來,給你個東西。”寒江月把包裹往桌上一放,淡淡地道。
林巧娘眨眨眼,心想自己都被波斯文折磨得要死了,寒姨還送什麼?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裹,一瞬間,目光亮了起來。
——一件柔軟的蠶絲甲,隐隐泛着微光,輕盈得不像铠甲,卻摸起來極為堅韌。
她立刻伸手去摸,手指滑過輕薄的織物,隐約能感受到内部一層密密麻麻的細小刺狀物。
“這是什麼?”她驚奇地擡頭。
寒江月緩緩道:“刺猬甲。”
林巧娘眨眨眼:“刺猬甲?”
寒江月點點頭,語氣随意:“蠶絲織就,内藏倒刺,平日輕便無物,貼身穿着。若有人用刀砍你,倒刺會絞住刀刃,輕易砍不穿。”
林巧娘聽得目瞪口呆:“這、這可不是尋常東西吧?”
寒江月輕笑了一下:“當然不是。這甲軟得能當内襯,防禦力卻極高,除非是重弩、鈍器,否則一般的刀劍、弓箭,傷不到你。”
林巧娘聽得兩眼放光,立刻把刺猬甲拎起來往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興奮道:“寒姨,你對我可真好!”
寒江月嗤笑了一聲,摸摸她的腦袋:“你爹娘留下的彎刀術和燕三疊,算是他們給你的;易水歌,是你郭師叔給你的。這刺猬甲,就當是我給你的保命之本。”
林巧娘頓時眉開眼笑,心裡有點感動,寒姨平日嘴硬,可其實一直都在為她考慮。
她摸着刺猬甲,嘀咕道:“那我現在是不是也算是江湖人了?”
寒江月斜她一眼:“江湖人?先把你的波斯語學會再說吧。”
一提波斯語,林巧娘的好心情瞬間煙消雲散,她癟癟嘴,又看看那本鬼畫符的武學秘笈,終究還是歎了口氣:“寒姨,我要學波斯語,可是……誰能教我啊?”
寒江月想了想,随口道:“鎮上有個胡人行商,你去問問。”
林巧娘一聽,眼睛一亮:“廣胡子?”
寒江月點點頭。
林巧娘立刻站起身,翻了個跟頭,匆匆抱起那本書:“行!我去試試!”
廣胡子,是鎮上唯一的胡人行商,專門販賣絲綢、香料和珠寶,常年在開封、洛陽、揚州之間跑生意。
林巧娘扛着書,直奔他的小鋪子,一進門就笑嘻嘻地道:“廣胡子,你會波斯語吧?”
廣胡子擡頭,眨眨眼:“會啊,怎麼?”
林巧娘把書往櫃台上一拍:“教我!價錢好說!”
廣胡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本書,摸摸胡子,笑道:“你個黃毛丫頭學波斯語做什麼?”
林巧娘托着腮,煞有介事地道:“我要學刀法!”
廣胡子挑眉:“波斯人的刀法?”
林巧娘鄭重地點頭:“我娘是波斯人。”
廣胡子眯起眼睛,沉吟了一下,伸出兩根手指:“七天百五十文。”
林巧娘頓時嘴角一抽:“你搶錢呢?!”
廣胡子呵呵一笑:“這可是波斯文,不是随便教的。”
林巧娘咬咬牙,想起自己被那些彎彎繞繞的鬼畫符折磨的日子,最後還是心一橫,拍桌道:“行!成交!”
廣胡子笑得眼睛都眯起來,拎起書翻了翻,哼笑道:“行吧,林巧娘,那以後就叫我師傅吧。”
林巧娘翻了個白眼:“誰叫你師傅!你就是個胡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