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奴才愚鈍,覺得堵不如疏。”
“兩江總督的奏折,您批複販賣私鹽者罰銀一千兩,主犯枭首示衆,但總有人抱着僥幸。”
“依奴才愚見,不若再加一條舉報販賣私鹽者賞銀一千兩,讓兩江所有百姓都成為朝廷的眼睛,定能更快杜絕販賣私鹽之弊端。”
“再有,湖廣七州縣鬧騰赈災撥款不均,您批複湖廣巡撫按照各州縣受災程度撥款并無不妥。”
“但為難的會是湖廣巡撫,他無論怎麼分派,都會引起各州縣百姓不滿。”
胤禛放下湖筆:“爺還批複湖廣巡撫,讓他将受災州縣主官齊聚,讓他們推選出一主官統籌。”
呂雲黛點頭贊賞道:“主子處理的極好,隻不過您忽視了人性本惡,統籌之人定會不自覺給自己或者給相熟的同僚多分些。”
胤禛眼前一亮:“爺再加一條規矩,統籌者需等其餘州縣分配完畢之後,再取剩餘赈災款,統籌者定會不遺餘力,将赈災款分均勻。”
呂雲黛點頭贊許,将問題最大的奏折捧到四爺面前。
“主子,這亳州知府杜清輝勾結糧商貪腐一案,杜大人将赈災糧食換成牲畜吃的糠麸簡直妙哉!”
“他不該秋後問斬,朝廷該拔擢重用他。”
“愚蠢!貪官污吏不殺反而拔擢,簡直荒謬絕倫。”
胤禛素來最厭惡貪官蠹蟲,聽到自己的奴才在颠倒是非維護貪官,忍不住開口訓斥。
“主子,餓急的災民不是人,隻能吃畜生吃的糠麸,朝廷根本做不到讓災民吃飽吃好,而是該讓他們盡量活着。”
“荒謬!狗奴才,簡直一派胡言。”
胤禛一聽到狗奴才說大清的災民不是人,氣的面色鐵青。
呂雲黛看四爺生氣了,深吸一口氣,解釋道:“主子息怒,康熙爺施行仁政,以仁孝治天下,官場上清正廉潔的官員多還是貪官污吏多?”
“朝廷下發的赈災糧經過層層盤剝,能真正送到災民手中的又能有多少?”
“一斤赈災糧能換三斤糠麸,隻能養活一人的赈災糧轉手成糠麸,就能養活三個人!”
“糠麸難以下咽,還能杜絕居心叵測之人僞裝災民冒領赈災糧,簡直一舉多得。”
“真正的災民餓的甚至能吃樹皮,吃能将胃撐破的觀音土,甚至易子而食,糠麸對他們來說,該比易子而食更能接受。”
“奴才嘗過糠麸,比觀音土和樹皮好吃,比人肉..總之糠麸能吃。”
呂雲黛語塞,她一輩子都不想再回憶人肉的味道,想起就忍不住反胃。
“主子,糠麸在受災區之外不值錢,沒人會倒賣糠麸這種喂牲口的飼料,若奴才猜測的沒錯,杜大人不但沒中飽私囊,反而還倒貼不少車馬銀子。”
胤禛默然不語,她一番真知灼見,令他汗顔。
他曾密令赈災官員在赈災白粥中撒沙土,區分災民與謀利者,隻不過收效甚微。
他到底太年輕,從未到底層曆練,還需多磨砺。
胤禛捉筆将斬殺杜清輝的批複修正。
四爺是個虛心受教的好主子,呂雲黛見四爺在奏折上批複誇贊杜大人的藍批,欣慰的低頭繼續整理奏折。
胤禛停筆之後,腦海裡浮現出方才她說麥麸比土和樹皮好吃之時,一臉沉痛的神情。
他下意識從抽屜裡随意取出一塊銀子,撚在手中掂量後,又覺太輕,猶豫片刻,抓起一張銀票遞給她。
“賞你,爺的奴才還不至于吃不飽。”
“主子,哎呦~~奴才叩謝主子隆恩!”
呂雲黛抓緊四阿哥賞的一百兩銀票,當場給四阿哥跪下了。
她拿到錢之後,眉開眼笑的财迷模樣煞是可愛,胤禛才發現她笑起來腮邊有酒窩。
眼見她笑的沒心沒肺,胤禛竟鬼使神差,伸手戳她的酒窩,溫熱的觸感讓他心中莫名一顫,他慌亂垂眸,收回指尖。
“财迷!你臉上沾了糕點碎屑。”胤禛沉聲說道。
“啊?還有嗎?”
呂雲黛慌亂伸手摸臉。
“嗯,這裡。”胤禛忍笑,戳她另一邊臉上的清淺酒窩。
“多謝主子,奴才失态了,奴才該死。”呂雲黛感激的看向四爺。
“把方才爺作畫時滴落在奏折上的朱砂清理幹淨。”
呂雲黛順着四爺的目光,看向攤開的奏折。
臣子替皇帝批複的奏折都用藍批,隻有皇帝才能用朱批。
四爺用藍筆批複,卻在官員的名字上恰好滴落朱砂,的确不妥。
呂雲黛從袖中取出特制的藥水,頃刻間就将官員的字迹和朱砂一并抹去。
“主子,暗三擅長臨摹字迹,奴才提醒他把名字加上。”
“嗯。”
整理好奏折之後,蘇培盛端着托盤給四爺送宵夜。
胤禛盯着梅花碟中的牛舌酥餅,想起暗六那厮被一碗不要錢的牛肉面糊弄,擔心被他責罰的吃癟模樣。
忽然很想再戳一戳她的小酒窩。
胤禛撚一塊牛舌酥餅,沉吟片刻,想起她最饞牛舌餅,他将酥餅放回碟内,揚手将盤子抛向房梁。
呂雲黛正躲在房梁上慨歎四爺今晚的點心是她愛吃的牛舌餅,倏然迎面飛來一整盤牛舌餅。
她眉眼染上笑意,接過盤子:“多謝主子。”
“六子,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