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軒手中長劍一晃,“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極力壓抑着情緒的聲音,仍帶着慌亂、不安。
“哦,不是麼?”
身着鴉青色長袍的少年,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那阿軒,作何這般緊張?”
墨軒沒有說話,握劍的指節漸漸泛白。那赤紅的瞳,輕顫的手,無不彰顯極力壓抑着的随時暴漲的怒火。
黑色短發少年輕笑一聲,頰面印着的藍色火光随着笑意蕩漾。
耳畔的藍色湖泊般的耳墜,在這明滅的火,肆意的笑間似乎也翻滾着,掀騰着。
他不顧橫亘在脖頸兒前的長劍,向前逼近一步,擡起下颌一字一頓, “既然阿軒這般喜歡……照顧”
“我那未過門的妻。”
“那記得待她溫柔一點。”
他指輕放在寒刃之上,“娘在世時如何教導我們的,待女子……要 溫柔 有禮。”
“更何況……她還是你今後嫂嫂。”
豎起的指稍撥動,“噹”一聲,長劍被彈開。
戲谑的聲音從齒間溢出,“啧,多年不見,你變弱了,連這麼低階的境妖都能近你身。”
他撫了撫袖口被壓出的褶皺,緩步走向另一頭。
“哦,差點兒忘了。娘的軀體,自她被選中之時起,便已消彌在洛摹之河,她早已經是我的命定之 人。”
“ 待她玩兒夠了,别忘了早些送她回來。”
聲音自遠處人潮中傳來,鴉青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那戲谑的話語,如冥夜時分敲釘鎮魂的棺材釘,将他死死的釘在這兒。
釘在這四四方方,暗如棺椁的黑曜石街巷。暗夜如大氅籠罩在他周身,密不透氣。
藍色焰火搖曳在風中,忽明忽暗,映在那雙灰暗的瞳裡,焰火搖曳像女人的裙裾被風挑起,又落下。
“吱呀”一聲,一縷光撕開暗夜,刺了進來。
光亮中遙遙傳來清脆的鈴響,伴随着鈴響,同時是女人溫柔的聲音,“軒兒。”
站在地宮外的女人,一襲藍色長裙被風揚起。
如玉般清透臉頰,微彎的雙眸,她展開長臂,手中提拎着一疊紙裹的點心。
“來,快過來,娘給你帶了桂花酥。”
記憶中為數不多的聲音,永遠是這般溫柔。風揚起的銀色發絲,輕輕纏撫在面龐,撓得臉頰一陣酥癢。
他手中的劍緩緩垂下,玉白面具的下颌,劃過一絲晶瑩,如星隕月碎。
落入那妖異的藍色火焰中,“滋”一聲,隐沒。
燈火輝煌,明明滅滅,鬧市喧嚣,人群川流不息,他如一抹遊魂,蕩在其中。
是夜。
森黑的甬道刮過一陣寒風,孤寂又凄冷。
季婉儀等了不知多久,腳早已麻木,袖口攥得擰作一團,眼皮撲騰着打架,提拎起來,又如謝幕般落下。
她靠着牆,拉了個呵欠低聲咕哝:“不是說要帶我去見人麼,怎麼我丢了,現在連找也不來找。”
覺着心莫名空落落的,像是被什麼東西絲絲縷縷抽走了血液,悄無聲息,卻又憋悶得難受。
看着逐漸疏落的人流,眸色漸暗,“季婉儀你傻呀,他不來找你,你不就自由了。”
她垂頭手撫上胸口衣襟,一陣拾掇後瞧着手中物件。一錢碎銀,一把匕首,一張靈火符。
此刻從這兒出去,定然是沒命活的,外面冰天雪地。
她擡頭看了眼頂上翻湧的熔岩,視線回落,緩步走向旁側門洞樓梯口。自牆角刮了些灰,胡亂抹露在外面的半張臉,看向那樓梯夾角。
緩緩呼出一氣,将心中莫名煩悶一吐而出。姐姐我能屈能伸,不就是露宿街頭,又不是沒睡過。
踮着腳,手一擡扣在夾角處,翻身上了夾角處。緊了緊身上那件鬥篷,握着符咒匕首,蜷成一團,閉着眼沉沉睡了過去。
“季婉儀。”
“季婉儀。”
夢中又是那瑩白的世界。
她蜷縮在那片冰涼而又蒼白的世界裡,耳畔呼喊她名字的聲音,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聲線交錯疊起。
她緩緩擡起身子,坐了起來,審視着周圍。刺眼的光芒,令她短暫的失去了視線。
手心傳來一絲冰涼感,是一朵鈴蘭花狀的種子,一半玉白花瓣,一半冰藍色花托。
季婉儀:“唉,又來了,煩不煩,姑奶奶睡個覺也不清淨?”
“傻孩子,你想要力量,想要變強,不是麼?”
“種下它,你就會變強。”
季婉儀:“種花?有病吧!又不能吃又不能換錢,成天奇奇怪怪的夢。”
森黑的樓道夾角處,一盞油燈輕輕熄滅,光影陡然暗了下來,将那紅色的身影徹底隐沒在黑暗中。
門洞石梯外,一道黑色的身影倉皇穿梭在疏落的人流中,與那被風熄了燈的樓道夾角處錯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