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地院落裡,那樹光秃秃的鴉枝裹着銀霜,累在枝頭上的積雪“哧”一聲顫落,一隻寒鴉掠過。
雪簌簌而落,如撒鹽般順着那霜玉瓦,蓬撒在積雪地面。“嗞”被一隻靴底踩實,拓下一道淺坑足迹。
斜陽輝徐徐灑在雕欄間,光影斑駁盈在團做一團的紅鬥篷上,因着她身子不時一顫,而時不時掃在地面。
季婉儀蹙着眉,睇眼瞧着,被楚長楓拎着襟口抵在牆上的墨軒,他唇角滲着血,目色卻淡然得如一泊清月。
他倆關系不是挺好?
給什麼鬧的,她眼中劃過一絲明了——淩霄。
當真是戲如人生,人生如戲呀。
她手扒拉在門扉上,不禁微微一搖頭,一連“啧”“啧”“啧”幾聲磋歎。
“你信上所說她婚事,是怎麼回事!”楚長楓拽着墨軒猛地一掼,自下而上跟着便又是一拳,拳拳見肉,直擊胸腹。
墨軒悶哼一聲,唇邊泛起抹紅,幽深的眸卻是堅定,半垂眼着,身子靠在牆面。
啧,這小眼神,這……狗血三角戀。
前一秒還在慶幸自個兒清心寡欲無欲無求的季婉儀,下一秒心中就泛起涔涔寒意,末了還得跟這冰碴子墨軒斡旋。
思及至此,齒間又溢出一縷輕煙,可真是太難了。
“砰”地一聲響,她身子跟着一抖,思緒被拉回,耳朵一提,仔細谛聽。
“說話啊,你還是我兄弟麼…”
“信裡說的很清楚,我要帶她去青門。”
“你憑什麼帶她去青門,憑你是墨少宗主麼。”楚長楓言語滿是譏嘲,冷眼看着挂在牆上的人。
“小婉兒……”一酥磁聲,輕飄飄傳自耳畔,她觳觫一怔,一身汗毛陡然一立。
思緒陡地從房内被這聲兒強勾了回來。
季婉儀僵着脖頸,側目看去。一近在咫尺的臉,冰藍色的耳墜輕晃,一暗一明,暗時如他耳後一抹胎記,明時卻如一隻眼。
蓦地一瞪眼,反手一把捂住他的唇,拽着他拉至旁側,壓低聲線,“你怎麼在這兒。”
“小婉兒,聽壁角都不叫上我。”木洛蘇偏頭一笑。
左側的的冰藍色耳墜,跟着他頰面一晃,如他笑一般刺目。
她瞧着眼前面容,扶着額将其推遠了些。
老衲清心寡欲,這一個個的生得這般沒天理。
眼一閉不想理他,此行目的是為了想辦法拒婚,不願與他糾纏。她轉身,“還有事兒,先走一步,你繼續啊。”
說着話間便躬着身子,尖着步子往回溜。
“唉,小婉兒,聽話不聽全夜裡睡得着麼。”木洛蘇一把将她拎了住,圈至身前,又摁回至原位。
房間内。
被抵在牆上的墨軒半垂着眼,“她的婚事,不是你我能做主。”
被強拽回來的季婉儀心下恹恹,無奈下又将耳門斜靠着門隙,虛眼看進去。
搭在她肩頭那骨節分明的手,有一記沒一記的敲着。
瞥了眼那不安分的手,揚手一拍,打蒼蠅似地拍了去。
楚長風冷哼一聲,話語自齒間逼擠而出,“那是自然,你憑何做她的主。”
正聽得那至關重要處,一股鑽心蝕骨的地酸麻勁兒自腳底傳來。她呼痛,“嘶,唉喲……”
一手撐地支棱着身子,另一手扶牆,打算站起來。
孰料這剛直起身,一立住腳,那腿更不聽使喚順勢便朝後倒。
如期而至的墜地之痛,沒有來。
但那自腳底而上的酸麻痙攣感,卻疼得她額角浮起一層薄汗,顫着聲:
“唉……疼疼疼疼……”
下意識蜷着身子,一手抱着腿,疼得臉皺做一團。
一道黑影兒奪門而出,下一瞬,她本鑽疼的腳踝一緊,帶着冰涼的觸感。
頭頂便傳來一清泉聲線,柔細,叮咚。
“放手”
她一怔,手卻應聲兒松了開來。
下一瞬,自腿襲來的卻是更令人難以承受的鑽心疼感,似是将五髒六腑都擰了個旋。
她掙紮着呼痛,“啊,疼疼疼…”
呼着痛,胡亂掙紮的身子卻被箍得死死,動彈不得半分。
身後傳來一慵懶聲線。
“别動。”
另一處傳來清泉潺潺的探問聲:
“還疼?”
半晌。
她緩緩擡頭,愣怔地看向握着她腳踝手,指節如竹,瑩白且直。順着手看去,卻是那面色蒼白眉目冷峻的墨軒。
此刻原本眼底的冷泉卻是一汪春潮碧潭,她看不真切。
季婉儀将視線回落,瞥了眼足尖,跟着輕動了動腳趾頭,粲然一笑,“唉……不疼了。”
話音兒一落,墨軒緩緩起身,一雙沉潭的眸,泛着森然肅殺之氣,輕輕自她身側一遞。
“放手。”
順着他視線一瞥,赤色鬥篷上赫然一指節分明的手 。
她忙将那手一拍,站起身來,看向身前的楚長楓和墨軒。嘴角一陣兒痙攣,勉勵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
立在雕花木門前的墨軒寒眸一凜,視線越過她肩頭看向身後,“你來此作何。”
木洛穌緩緩站起,輕揉了揉她覆着鬥篷額角,探頭貼至她臉畔,笑瞥了她一眼,“這你得問小婉兒。”
還未待季婉儀回答,另一道聲音将其打斷。
“婉儀……這位是?”
隻見楚長楓将視線一移,定格在她身側附耳貼面的木洛蘇。
她哆嗦着身子往後退了一步,與木洛蘇拉開了距離,“呵…呵,那個………”
視線來回在三人之間梭巡,額角薄汗浮起,心中一下沒了主意。
“楚公子,是在問我。”木洛蘇笑了笑,将指尖倒轉指向他胸口,瞧着滿臉審視的楚長楓,燦然一笑。“自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