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他們說。”臨走前,顧憲海回頭向苗英鞠了一下躬。
“就說我是……親戚得病了,不得已就回老家去了,至少高考前别讓他們知道。”
“辭職報告我明天就交上去……”
“小陳,中期也是可以治的,你這麼年輕——”苗英猛的站起來,但是看到顧憲海依舊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隻能幹巴巴的重複:“你還這麼年輕。”
“你是個好老師。”
顧憲海收斂了笑容,輕輕關上門。
其實他不怎麼喜歡這種互相猜來猜去的謎語話,但是他可以理解。
他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開口告訴顧憲海他得了癌症。
順着台階一步一步走向十六班的教室,顧憲海數着台階,六中的台階上貼着很多類似“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的标語,貼的滿滿一層,顧憲海又想起來了他大學那滿樓梯的标語。
“崇尚師德,樂為人師。”
“教書育人兩袖清風,尚德務實桃李芬芳。”
“兩袖清風,愛不染功利,一心育人,師魂滿青山。”
顧憲海把自己的思緒從記憶中扯回來,他伸手摸向口袋,堅硬的病曆紙無時無刻不在彰顯着它的存在感。它好像無時無刻不證明顧憲海的倒黴。
顧憲海還記得小時候,他經常會吃一些奇怪的東西,有些時候會去薅一些不認識的草,被刮得滿手血。
他當時并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經慘不忍睹,在聽到桂姨驚訝的聲音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掌已經刮爛了。
這時候,疼痛感才姗姗來遲。
就像現在一樣。
明明隻是上個台階,顧憲海已經感覺自己的胳膊腿都是開始發酸了,而且胃也在隐隐犯痛。
他堅持着走進教室,他走了也就十來分鐘,數學課還在繼續,但是顧憲海已經沒有心情去上了。
講台下的孩子們看到他回來,收斂了小動作和竊竊私語,而在學習的同學也瞅了他一眼。
顧憲海走上講台,拿手機連上教室中的多媒體教學設施,近些年來科技發展快的很,最近六中又換上了最新的多媒體黑闆——就是中間有個大電腦屏幕的黑闆。
不過顧憲海還是更喜歡手寫,一直沒怎麼用過。這個黑闆都是别的老師用,或者在晚上吃飯的時候,用來放一些新聞。
顧憲海打開自己聽歌軟件的收藏,看着台下滿臉疑惑的同學們,解釋道:“有點事,今天課就不上了,剩下五分鐘連一道題都講不上……給你們唱首歌吧。”
他鼻子很酸,隐約有些不通氣的感覺。
唱……
《明天,你好》。
看昨天的我們走遠了,
在命運廣場中央等待。
那模糊的肩膀,
越奔跑越渺小。
……
這是去年流行過的歌,顧憲海很喜歡聽,有時候沮喪的時候,都愛循環播放。雖然他沒什麼朋友,但并不妨礙他共情。
他唱歌挺好聽的,何峰也喜歡聽他唱歌,他的學生也喜歡聽他唱歌,這也算是他為數不多的特長之一。
音樂聲伴着下課鈴的響起,顧憲海不知道說什麼,他拿起桌子上的教科書,笑着離開,隻留下讓學生們開心的話語:“今天就不留數學作業了,雖然留了你們也不一定寫,晚上有點事兒,你們乖乖的别氣小楊老師,拜拜。”
台下捧場的響起震天的拍手聲,顧憲海在這一片拍手聲中光榮下崗。
“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出《再見,昨天》,牛奶咖啡的歌我都很喜歡……”
顧憲海嘟囔着,他關上門,頭也不回的離開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