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即使清楚蕭瑗在這方面的造詣，蕭若渺也還是感到驚訝。

少女凝注棋盤，似換了個人。

毫無輕佻戲谑，不再惡劣浮誇，隻目不轉睛、全神貫注。

耀眼日光逐漸黯淡，直至夕陽餘暈。

從正午到傍晚，兩人不相上下、勝負難分。

銀月清幽，輝芒灑落。

魂天帝落下最後一子，擡眸笑道：“承讓。”

蕭瑗沉默，攥緊的手指松開。

白子落回棋盒，她幾近切齒：“就差一點！”

這局對弈實在精彩，蕭若渺看得專注，即使結束也難以回神。

聽到這話，她下意識道：「已經很厲害了。」

「——師尊隻是險勝。」

“那是！”蕭瑗得意，“他十四歲那年第一次跟我下棋，在我手裡沒走過五十回！”

蕭若渺：……

别問，問就是後悔。

她為什麼要安慰她？

「……師尊之前接觸過嗎？」

“沒有——都說了第一次！”

「那你驕傲什麼？」蕭若渺無法理解，「欺負小孩子很有成就感？」

蕭瑗怔住。

“若渺，”她難以置信，“你在嘲諷我？”

「你才發現？」蕭若渺語氣平靜，「我以為我表現得很明顯。」

“什麼意思？！”

「……」

“我要鬧了！我真的要鬧了！”

「……」

蕭瑗的表情變化很明顯，魂天帝垂眸，瞳孔泛起笑意。

“我的朋友，”少女盯住他，“你知道有人看上你的白菜嗎？”

魂天帝：？

蕭瑗伸手，掌心掠過銀光。

魂天帝了然，指尖輕點，畫面浮現在腦海之中。

蕭若渺同樣能看到。

少女若有所思。

這是，她挑戰林修崖那次？

于其他内院學生而言，青年一身風屬性鬥氣爐火純青，所習功法鬥技皆是高階，相當難纏。

對蕭若渺來講……

那場戰鬥隻用了五分鐘。

畫面之中，林修崖步步敗退，被逼到拿出底牌。

他施展最強鬥技，白衣少女纖指輕彈，赤色光芒将攻擊震散。

指尖停在距林修崖額頭半寸之處，蕭若渺揚起笑意：“承讓。”

冷汗冒出，林修崖愣愣看着面前之人，口中幹澀。

他沒有懊惱，因為他明白——

這場戰鬥毫無意義，兩者完全不是一個層次。

蕭若渺看着，有些疑惑。

林修崖為人灑脫，即使輸給她也沒說什麼……

思緒陡止。

身處其中看不出來，第三視角卻分外明顯。

少女轉身離去，白衣潋滟。

青年怔怔望着，目光迷離。

結合蕭瑗的話……

蕭若渺：。

不是，他？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種事有什麼好跟師尊講的——

“知道這叫什麼嗎？”蕭瑗笑意盈盈，看熱鬧不嫌事大，“一見傾心。”

蕭若渺：……

少女反駁：「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我。」

蕭瑗一噎。

“不解風情，”她沒好氣道，“跟你師尊一個模闆刻出來的。”

「……」

蕭若渺想要回怼，但她明白自己開口就會掩不住羞惱，索性緘默。

——絕不能給蕭瑗發揮機會！

“這麼說其實不恰當，”蕭瑗陷入思考，沒怎麼關注蕭若渺的反應，這正合她意，“你師尊不是不懂，他不要太懂……”

“若渺又不是你，”魂天帝看完畫面，反應平淡，“有追求者不是很正常？”

“……什麼意思？！”

蕭瑗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的朋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魂天帝笑得溫和：“實話。”

蕭瑗氣結：“你這樣會失去我的！”

“哦。”

“我要鬧了！我真的要鬧了！”

“嗯。”

“你——”

“感覺如何？”魂天帝忽然道，“體驗到你好奇的東西了嗎？”

“……沒有，”蕭瑗搖頭，“本質上，若渺和我毫無區别。”

魂天帝失笑。

她看着他，眼睫輕眨：“你要走了？”

他反問：“你還有什麼事要我做？”

她沉默一瞬，握住他的手。

戲精開始表演：“沒事就不能找你？我的朋友，你怎麼這麼冷漠？”

表演漸入佳境：“難道你對我毫無思念挂懷，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蕭瑗握着魂天帝的手，抵住自己心口。

“我的朋友，”少女笑意莫名，“你看，它在跳。”

男人眸光略沉。

“——你其實有愧疚，對吧？”

“半秒，”魂天帝抽手，“不能再多了。”

“……若渺！”蕭瑗微惱，“你看他！”

蕭若渺冷淡道：「幹得漂亮。」

“……我要鬧了！我真的要鬧了！”

*

「師尊說的、你好奇的東西是什麼？」

魂天帝離去，空蕩大廳隻剩一人。

蕭瑗毫無形象地躺在沙發上，眼眸半睜半閉。

聽到蕭若渺的話，她黛眉輕挑，懶洋洋道：“你猜。”

「……」

蕭瑗翻身，單手撐住側臉：“生靈之間的感情。”

蕭若渺一怔。

“我真的很好奇，”蕭瑗擡手掩唇，打了個哈欠，渾身上下都透出懶散意味，“還問過你師尊。”

蕭若渺：……

問誰不好，問魂天帝？

她都能想到他們的對話——

“我的朋友，于你而言，感情是什麼？”

“籌碼。”

“沒得到讓我滿意的答案，”蕭瑗似歎一聲，“有點遺憾。”

「……」

“但無所謂，”她勾起唇角，眸光莫名，“比起這個，若渺應該好好看看我的記憶。”

「？」

感覺到她的疑惑，蕭瑗笑出聲來：“你認為不對的地方，我的記憶。”

「……」

“快去看，”蕭瑗輕飄飄道，“沒多少時間了。”

這種語調讓蕭若渺不适，她又生出那種她随時都會乘風而去的錯覺。

「……我既看不清又聽不清，為什麼還要去？」

“……因為那是我能留給你的、最後的東西。”

「——你？！」

“——快去看。”

蕭若渺默然。

黑暗無邊無際，意識沉沉下墜。

她放縱自己，陷入混沌，陷入從原初奔湧至現在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