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秉燭繼續來照例禀報着給寒柳院送飯菜的事情,禀報罷便要退下,樓月想起一件事,忽然叫住了她:“秉燭,上次讓你去查查近來有無病逝的宮女,你查到了嗎?”
本來要退下的秉燭,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很快恢複正常:“禀公主,奴婢才剛剛查到,正想向您禀報。”
她撒謊了。
其實公主一開始讓她查的時候,她就知道近來宮裡有哪位宮女病逝。
她的同鄉好友在公主病重的那幾天因風寒轉重,去世了。但因西樓公主也病重,下人們忙得脫不開身,她連去送她一程的功夫都沒有。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遺憾,但她素來寡言,這些心事深深地被藏在心底,不會在伺候主子時展露出一分一毫。
把自己當成一個有手有腳的擺件就好了,擺件是沒有自己的思想和情緒的——這是秉燭一直以來的信條,靠着這個信條,哪怕是在宮中人人懼怕的西樓公主手下伺候,她也沒有遇到大的難題。
可人又怎麼能是擺件呢。她有自己的情緒,隻是被她掩藏的很好。
而現在,她很難掩藏下去了。她不理解西樓公主為什麼好奇哪個宮女去世的事情,為什麼高高在上的公主要關心這件事呢?
難道……秉燭的心裡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公主會不會覺得自己此番病重,是被病逝的宮女過了晦氣的緣故?
這可怕的念頭令秉燭心中惴惴,遲遲不敢開口禀報,她怕公主會遷怒于自己的好友。她已經死了啊,而秉燭能做的,不過是用自己積攢的錢托人買了一具薄棺,才讓好友免于被破席一卷胡亂扔掉的下場。
可如果公主要追究的話,隻怕好友連全屍都保存不了。
所以這幾天秉燭沒有回禀這件事,她希望公主隻是一時興起,能将這件事忘記,再也不過問。
可誰料公主今日卻又問起來了。
秉燭的心提了起來,以公主的性子,自己是萬萬不可隐瞞的,否則自己隻怕沒有好下場。而且縱自己隐瞞了又如何,這種事情,公主再随便找個人去打聽,也是打聽得到的。
她閉上眼睛,覺得心裡好難受,可再怎麼樣,她也隻能睜開眼睛,如往常很多次一樣,語氣謙卑但不帶任何情緒。
她聽到自己低聲禀報:“禀公主,您重病那幾日,宮中确有一名宮女因病去世,她是個粗使宮女,在前殿負責灑掃,叫小雲。”
在前殿灑掃,和公主沒有任何交集,不是她将病氣過給您的。秉燭聽到自己的心裡在呐喊,可她不敢說出口。
“小雲。”樓月聽了,将這個名字低聲念了一遍。
秉燭如等待鍘刀落下一般,等待公主接下來的話。
而後,她聽到公主以不似往常的語氣說道:“’曉入洞庭闊,暮歸巫峽深。’雲,很好聽的名字。”
秉燭聽得心中一顫——這詩句她聽不懂,她隻知道,似乎……公主不像是生氣的樣子。所以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樣,公主要追究小雲的過錯。
她心中松了一口氣。
而樓月,根本沒有意識到秉燭的反應有些異常。
她隻是在想,如果不是穿越出錯了,此刻她該成為小雲的。明明她與這名叫小雲的、未謀面的宮女沒有任何交集,可因為這麼一點聯系,又似乎有了交集。
樓月也分不清自己心頭的情緒,默了片刻後,對秉燭吩咐:“等會我讓王嬷嬷給你拿些銀子,找人好生安葬了小雲吧。若她有家人,将銀子給她家人,若沒有,就拿銀子好生置辦一下後事。”
秉燭覺得自己怔怔的,好像今天像在做夢一樣,她失去了往日的謹慎寡言,下意識回道:“小雲她沒有家人。”
“你認識她?”樓月才反應過來,問。
秉燭低頭,低聲應道:“她與奴婢是同鄉。”
“同鄉……”樓月心道原來如此,還有這麼一層關系。“你們的家鄉在哪裡?”
秉燭答:“奴婢的家鄉在北郡,北郡被陛下割讓給了北戎之後,父母就帶着奴婢逃難到了國都。”
樓月聽得心中一歎。
這是一個亂世,小國林立,彼此征伐不休,今日某地歸你,明日某地歸我。系統在介紹劇情時,将這背景一筆帶過,可在這甜寵的劇情之下,是無數人模糊而悲傷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