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這幾天公主沒遣人送飯了,應該是偶發的善心已盡,太監正想回到從前偷懶的日子,三兩天才送一趟飯,不然天天往這偏僻的寒柳院跑,跑得腿兒都細了。
誰知今兒個又得來送飯了。
黑底紅漆的木質食盒上,是熟悉的雲狀花紋。
在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中,吳覆迫不及待地将食盒接過。
這種心情,就像是有一年的冬天冷極了,漫天的雪紛飛,一個晚上厚重的雪壓塌了寒柳院單薄的屋頂,他裹着濕冷而單薄的被子勉強縮在避風處,在寒冷中睡着了,他以為自己就會這樣死去,直到第二天天色竟忽然放晴,他吃力地擡起頭,看到藍到發亮的天空中太陽高挂,朝他灑下微薄的暖意。就是靠着那太陽,他熬過了那年的冬天。
而現在,他雀躍而欣喜的心情,好像那一年冬天在最冷的時候,擡頭看見太陽。
她沒有忘記我。
【黑化值-5%。當前黑化值66%。】
送罷飯,太監轉身出了寒柳院,掏出鑰匙正準備重新把大門鎖上,卻忽然見寒柳院這條巷子盡頭出現了三個人影。
送飯太監很快認出了人影是誰,連忙停了手中動作迎了上去,“王嬷嬷,哪陣風把您吹來了,好久不見您來這兒了。”
王嬷嬷,西樓公主的奶嬷嬷,在下人中間地位很高的。
送飯太監原是結識不到王嬷嬷這種地位高的管事嬷嬷的,隻是西樓公主以前經常來寒柳院作踐那個倒黴鬼,送飯太監也因此認識了西樓公主貼身伺候的人。
王嬷嬷身邊那個宮女也面熟,隻是太監就不清楚名字了。
另外,令太監奇怪的是,怎麼那個灑掃的小太監佝偻着腰誠惶誠恐地跟在這二人的後頭?這陣子就是這小太監一直跑腿,把雲心公主送來的飯菜交到自己手上的。
吳覆懷中抱着黑底紅漆、刻着雲紋的食盒,站在院門内,看到那中年嬷嬷站定在院外,目光冰冷而不屑地望着他。
吳覆怔愣了一下,這個嬷嬷……這是西樓公主身邊的嬷嬷,他記得的。
這個嬷嬷來了,是不是代表着西樓公主來了?
消停了這幾天,如今她又要來鞭笞自己了?
這半個月來他沉浸在雲心公主莫名的善意中,幾乎要忘了這世上還有西樓公主這樣惡毒的人。
不對,西樓公主并沒有來,那這嬷嬷來做什麼?
然後,他看到這嬷嬷犀利的目光盯着他,落在他懷中的食盒上,她對太監吩咐道:“把那個食盒給我拿過來。”
送飯太監連忙應是,小跑着上前來,一把将吳覆懷中的食盒奪走,彎腰遞到王嬷嬷眼前。
王嬷嬷接過食盒端詳,這正是中午秉燭拿走的那個食盒。打開蓋子,精緻的碗碟與食物呈現在她眼底,這是公主午膳的菜色,也是公主的碗碟。
王嬷嬷将食盒重新遞給太監,然後問那送飯太監,“這食盒是不是這小太監給你的?”
送飯太監察覺到似乎氣氛不太對,自然不敢隐瞞,連連應是:“就是這小太監給我的,他說是雲心公主身邊的宮女讓他跑腿送飯的。”
那小太監聽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是……是這位宮女姐姐給我的食盒,她說她是雲心公主身邊的,奴才也不認識她,她叫奴才跑腿,奴才就跑腿了。奴才實在不知道這位宮女姐姐撒謊了,原來她不是雲心公主身邊的,而是西樓公主身邊的。奴才不認識她啊!”
吳覆如遭雷擊。
不是雲心公主的……是西樓公主的……
這是什麼意思?
這些日子以來的飯菜、衣裳、被褥,這些令他感動、令他欣喜的善意,來自西樓公主?
那位惡毒的、以鞭笞他、欺辱他為樂的西樓公主?
吳覆覺得大腦有些混亂。西樓公主忽然對他好?
不,不可能。
這一定是她惡毒的陰謀。
對,一定是。
飯菜裡下了慢性的毒藥?還是準備以他偷盜公主食物、衣服為由,将他光明正大地打個半死?還是準備等他習慣了這些飯菜之後,搖尾乞憐地向她祈求?
這些都有可能是她的手段。
可笑,可笑他這些日子竟真的以為這世上真有善意這回事。可笑他明明對這些飯菜是否是雲心公主所贈産生了懷疑,可在日複一日的善意中,他竟說服自己忽略了那些疑點。
他竟然真的生出了期待。
過去吃過的那些美味的食物,一瞬間像是變成了世上最惡臭最作嘔的東西,令他覺得從内而外地厭惡。
【黑化值+20%。當前黑化值86%。】
西樓公主的宮殿中,正在繞着花園散步消食的樓月腳步一頓。
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