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她也沒有多看吳覆一眼,隻怕多看一眼,這家夥的黑化值又漲一分。于是她擡腳就往外走去。
天色已徹底黑了下來,該回宮了。
她剛出屋子,太監就端着剛熬好的藥進了屋子。樓月邁步要走,卻忽然聽見屋裡傳來“啪”一聲,是瓷器落地清脆的碎響,而後是太監驚訝又惱怒的喊叫聲,“你摔藥碗幹嘛,你這家夥!”
樓月腳步一滞,轉身,重新回了側屋。
剛熬好的藥碗被吳覆摔在地上,他身上蓋的柔軟被褥也被他一把掀起,扔在了地上。
見她重新進屋,吳覆以一種仇恨的目光直視着她,“假惺惺。”
“滾。”
假惺惺。虛僞。
難道她以為,就這麼幾頓飯、幾碗藥,就能收買他,讓他從此忘記過去多年來的鞭打與欺淩,讓他自己斷了骨氣,從此像一條狗一樣跪在地上搖尾乞憐。
這位惡毒的公主,定是她覺得以前那樣鮮血淋漓的鞭打沒有意思,太簡單直白了。于是她決定更換一種更加隐秘的方式——她想用一點點微薄的善意,收獲他厚重的感激,打斷他的脊梁。
吳覆甯願她真的有什麼更加惡毒的計劃,隻是目前沒有暴露出來,以這些柔軟的被褥、好吃的飯菜、治病的藥材作為僞裝。
而不是真的隻是釋放善意。
他不需要。
他長久地生活在困頓之中,沒有吃過好吃的飯菜、沒有在重病時被人細心照顧過。他沒有被這世界釋放過善意。
他怕自己真的會動搖,真的失了骨氣與自尊,徹底将從前那些傷痕累累的鞭笞抛在腦後。
骨氣與自尊,這是他僅有的一點東西了,他不能抛卻。
樓月的目光,從地上碎了一地的藥碗,挪到被扔到地上的被褥,最後,落在木闆床上,僅着單衣、病體支零卻滿面仇恨的吳覆身上。
她看着吳覆,忽然冷笑一聲:“吳覆,你恨我?”
“好得很。可是你再恨我,你也隻能被困在寒柳院中,踏不出一步。再恨我,我也是公主,衣食無憂。你的仇恨就隻有這麼單薄,除了不吃我送來的飯菜、不喝我送來的湯藥之外,你還能做什麼?還能怎麼報複我?”
“是不是很想撲過來殺了我,好一洩心中之憤。哦不,我忘了,憑你這個瘦弱的小身闆,你根本殺不了我,我進出身邊都有人伺候,你覺得你能近得了我的身?”
【黑化值增加1%。當前黑化值93%。】
樓月看到,她這些奚落的話說罷,床上的吳覆喘着大氣,他的手緊緊攥成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那目光陰沉地比窗外的黑夜還濃,他如一隻野獸,好像下一瞬就要不管不顧地沖過來撕咬她。
樓月不由得害怕,就像是人在面對發狂的野獸時會害怕一樣,此刻的吳覆,就像一頭野獸。
她勉強壓住了心中的恐懼,繼續以那種高高在上、不屑一顧的語氣嗤笑了一聲:“吳覆,你真是可笑,你竟以為不吃飯、不喝藥是對我的報複。幹脆你什麼都别吃别喝好了,這樣就能像一隻老鼠一樣死在這陰暗的角落裡。你們吳國就隻剩你一個人了,我還以為你拼了命都想活下去呢。”
聽到這裡,吳覆那充滿仇恨的目光中,竟慢慢有了遲疑。
樓月吩咐宮人再倒一碗藥過來,她接過藥碗,走到吳覆的床邊。
“你仇恨我,那也得先熬到能報複我的那天再說。還不如将這些東西統統吃下肚子裡,讓自己變得健康強壯。活下去,才能熬到那天。”
樓月将藥碗遞到吳覆面前,晃了一下,然後放在他床邊。
“我等你有能力報複我的那天。”
“言至于此。這藥,喝了還是扔了,随你。”
話已至此,他随意吧。
而後樓月轉身,朝外走去。
藥氣蒸騰的氤氲中,吳覆怔愣,看到西樓公主的背影朝外走去,融在了寒柳院經年的黑暗之中。但很快,她的宮女就點亮了提燈,照出了一團黃色的暖光,将她包裹進去。
于是,這個畫面,就好像寒柳院凝如實質、不可化開的黑,被她灼出了一點光。
她的身影,伴随着提燈晃晃悠悠的光,走遠了,直到吳覆聽到院門被打開,又重新被鎖上的聲音。
寒柳院再度歸于令人心慌的寂靜之中。
“喝了還是扔了,随你。”
他的目光落在床邊的藥碗上,腦海中回蕩着西樓公主這句話,指節因為用力緊攥而發白。
不知等了多久,直到這碗藥上飄的熱氣不再蒸騰,直到藥碗徹底涼了下來,吳覆終于端起藥碗。
這一次卻沒有扔出去,而是仰脖,一飲而盡。
她說得對。
他要活着。
而且不能這樣病體支離地、苟延殘喘地活着。
他要變得更有力量、更加強壯,才能将過往所受的折辱,一一報複回去。
【黑化值降低1%。當前黑化值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