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月強令自己注視着吳覆的左臂傷口,她必須得救治吳覆。
他流了許多血。
不能再失血了。
止血……對了,要紮住手臂上端。
樓月回憶着這些常識,連忙取出自己幹淨的手帕,唰一聲将吳覆本已撕碎的袖子直接撕開,然後對吳覆命令:“别動。”
不過吳覆本也已經沒有力氣去動了。
他躺在林間落滿葉子的冰涼地面上,因失血過多而漸漸模糊的視線中,神色恍惚間,看到她虔誠地跪在自己身側,将幹淨的手帕繞着他左臂上端緊緊纏了幾圈,最後用力打了個結。
樓月認真觀察着吳覆的左臂,紮住了手臂上端後,汩汩鮮血的流速果然止住了。
她略微松了口氣。
她将馬鞍上的水袋取下,對吳覆說了一句“忍住”,接着,水袋中的水被倒出,将他傷口沖洗了一遍。
接下來,就是要給他那些傷口止血了。
隻是已沒了幹淨的手帕,樓月想了想,又從黑馬的馬鞍中取出匕首來,将自己外裳下雪白的中衣一割,然後順手便撕,撕下好長一條,開始纏繞他左臂上那些明顯被撕裂的傷口。
将傷口纏緊之後,他的出血終于緩解了許多。
至此,樓月才長長松了一口氣,癱坐在了地上。方才的救治,她全神貫注,一絲不敢分神。到現在才能放下心來。
歇息了片刻,樓月四下環顧,不由得皺起眉來——她的侍衛,為什麼沒有跟上她?她還指望侍衛趕到,趕快救治吳覆呢。
現下看來隻能靠她自己了。
喘了幾口氣後,樓月再度勉強撐起自己,垂下臉要對吳覆說話。
她以為自己剛才一番止血的操作,吳覆已經痛得暈了過去,或者因失血而失去意識,但很意外他的生命力、意志力格外頑強,竟一直保持着清醒。
他正極專注地望着自己。那雙雙眸分明有極多情緒,但因太過漆黑,而顯得晦暗難明。
樓月這時竟才反應過來,方才為他治傷時,他竟這麼一直盯着自己。
樓月沒有多想,跪在他身側,垂着臉對他說,“你的傷口很嚴重,得趕快出去找大夫。你還能動嗎?我扶你上馬。”
吳覆仰面躺着,看到她垂着臉,正低頭望着自己,微微皺眉,很是關切。
她的神情專注而認真,那雙清亮而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倒映出他的模樣,并隻有他的模樣。
他從未被人這樣對待過。
不知為何,吳覆忽然偏開頭,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隻是從喉間發出低低的一聲,“可以。”
晦澀難明。
樓月便要扶他起身,但吳覆的生命力驚人的頑強,他用完好的右臂撐着自己,竟就這麼從地上站了起來。
樓月見狀連忙便要站起身,但剛站起來,卻覺得右腳腳踝鑽心似的疼,不由得嘶了一聲,連忙扶住樹幹,好歹才沒讓自己再跌到吳覆身上,給傷員造成二次傷害。
吳覆漆黑的雙眸一下子鎖定在她身上,皺眉,“你……”他的目光下滑,落在她腳上。
她的腳受傷了,走動不了。
他立刻道:“我背你!”
樓月一聽,連忙拒絕。
她一個輕傷員,讓失血過多的重傷員來背她?這也太不人道了吧。
吳覆被她斷然拒絕,微微皺起了眉。
還好那黑馬就在近旁,樓月扶着樹幹,單腳蹦到了黑馬旁,以完好的左腳踩在馬镫上,費力地上了馬。
上了馬後,受傷的腳踝不感覺吃力,樓月便好了許多。
她驅動馬匹走了幾步,來到吳覆身旁,彎腰探手,對吳覆道:“來,上馬,我帶你出去。”
吳覆怔了一下。
黑色如緞子一般的馬匹上,白皙的少女俯下身來,對他伸出一隻纖細的手掌。
她的眼眸清亮而明澈,望着他。
她的目光似有巫術,讓吳覆在對視了一眼後,竟不敢再看一眼。
不知為何,天地間的一切都淡去了,好似隻剩眼前這女子,與他忽然而起的劇烈心跳。
【黑化值降低5%。當前黑化值78%。】
樓月的腦海裡冒出系統的提示。
她驚訝地看着馬下的少年。
他沒有望着自己,隻是垂下了眼,似是刻意避開她的目光。
于是從樓月在馬背上的俯視角度,便隻能看到他長睫如羽,微垂着,遮住了他陰沉而墨色的瞳孔,使他顯出少年脆弱的模樣。
坦白說,盡管瘦削而衣衫褴褛,但吳覆其實相貌英俊,濃眉如劍而漆黑,長睫如羽而微垂,挺直的鼻梁下,毫無血色的薄唇緊抿着。
樓月忽然想,如果沒有遭遇國破家亡,吳覆如今也是風度翩翩的皇子吧,而不是這樣被人随意欺淩。
她忍不住又想起那日偶然見到的,他瘦削脊背上遍布的道道鞭傷。
這少年,實在過得凄慘。
最終吳覆也并沒有上樓月的馬匹。
因為侍衛終于趕到了,将她與吳覆帶出了密林。
……
一場打獵,就這樣虎頭蛇尾地結束了。
樓月的腳因被馬镫卡住扭傷了,一回宮便叫了太醫,太醫檢查後說未傷到筋骨,并無大礙,隻是要好生歇着、不能使腳部受力,否則不利于恢複。
于是樓月便哪裡都去不了了,隻能待在自己的寝宮之中,不過此後雲心公主倒是常來看她,一場打獵二人關系好了不少,也算是意外收獲。這是後話了。
至于吳覆,他傷勢頗重,雖被草草包紮,但肯定是要更進一步治療的。
原本樓月打算給他叫太醫,不過雲心一見吳覆鮮血淋淋的樣子立刻便大發善心,搶先一步叫了太醫去醫治,于是樓月便也作罷了。不僅如此,雲心見吳覆可憐,又想他是因被四皇兄所傷,便很是照顧他,不僅給他延醫問藥,還讓人照顧他衣食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