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沉默讓夜色顯得愈發濃稠,再加上脖頸上、耳尖上似乎還殘留着他唇齒那熾熱的溫度,樓月一下子心慌起來,她覺得這個氛圍實在不好。
她想要獨處的空間,她需要一個可以隔斷吳覆目光的空間,這樣才能梳理清楚自己混亂如麻的思緒,與心緒。
“夜色深了,我、我要去睡了。”樓月忽然道。
吳覆有心要哄她,這時便很好說話了,“好。”
然後他走到那張行軍榻旁,俯身拍了拍枕頭,理了理床單,又将被褥鋪好。想到她有些畏寒,怕被褥不夠暖,他又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下自己的披風,又在被褥上鋪了一層。
樓月有點發怔的看着吳覆的動作,一時說不上,是面容冷厲的一國之君親自俯身理被褥場面有點沖擊,還是他竟打算跟自己同帳這件事更沖擊。
吳覆是自理能力比較強的,樓月竟在怔愣中還有餘閑回憶着這件事,以前在寒柳院時,她還碰到過他洗衣服晾衣服呢。所以疊被鋪床這件事他竟做得有模有樣。
整理完被褥,他望着樓月,“睡吧。”她神色确實有些倦了。
樓月發愣地看着吳覆整理被褥,“這、我……我睡這裡,那你睡哪裡?”
吳覆慢慢擰起了眉,“這是我的王帳。”他自然也是睡這裡的。
聞言,樓月的目光在這王帳中轉了一圈,像是想看這裡是不是藏了第二張床榻。但顯然是沒有的,這王帳倒是很大,但陳設卻很簡單,除了處理公務的案桌、撐起重甲的架子、橫放長刀的武器架外,也就靠西擺了一張行軍榻,而且那行軍榻也不過單人大小,吳覆身量寬大,能将那行軍榻占滿。
這讓她睡哪裡?
見樓月的目光掃過王帳,最後落在那窄小的行軍榻上,吳覆也很快反應了過來她的遲疑。他那張素來冷厲的臉上,竟微微滞了一下,極少見地露出些窘迫的神色。
他并沒有細想過,隻是下意識地不想讓她離開,哪怕是夜裡睡覺都不可以。她必須時時刻刻待在他身邊,最好融入他的骨血之中,從此之後再也無法分離。
但他方才的話,再加上稍早些時候他咬她的脖頸、咬她的耳尖的事情,自己好像……是有些輕薄了。
吳覆并沒有多少與女子相處的經驗,少年時是她,她死了之後他也從不去想那些。
沉默讓氣氛一時有些尴尬,樓月别過眼去,道:“我想單獨住一頂帳篷。”她想要獨處的個人空間。
“不行!”誰知吳覆一聽她這話,卻斷然否定了。她難道想離開他眼皮底下?
又是這樣強勢。對他的強勢,樓月忍不住皺起眉來,生出了幾分抗拒,“好,那我去俘虜營。”
她知道吳軍中有俘虜營,專門看管那些戰場上的俘虜。反正她也是俘虜,應該待在那裡。
不知不覺間,在樓月自己都沒發現的時候,她的語氣竟帶上了幾分賭氣,像是笃定眼前這人人懼怕的國君,會因她這說法而退讓。
果然吳覆一聽立刻又道:“不行!”她又不是俘虜,怎麼可以進俘虜營?
就見眼前人一雙清淩淩的眼望過來,“那我要一頂帳篷。”
吳覆深覺陷入了她的語言陷阱之中,誰敢這樣和他談條件,但偏偏是她。
吳覆沉默了,樓月趁熱打鐵,“要麼給我一頂帳篷,要麼我就去俘虜營。”二選一,他非要選一個。
見樓月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吳覆目光忽看過來,就見她眼中透出些狡黠的神情,分明是覺得吃定他了。她的瞳孔偏淺,這時透出狡黠神情,好像流波逐月,吳覆覺得自己要溺斃其中。
他竟忽然笑了一下,她要二選一,他才不聽呢。“你就睡這裡。”她不許離開,這是他的底線。
然後他傳令帳外軍士,讓擡張屏風、擡張矮榻過來。
樓月瞪大了眼睛,見軍士很快搬了屏風和矮榻過來,吳覆命将屏風擺在樓月榻前,另一張榻則擺在東側。因王帳很大,所以兩張榻之間距離頗遠。但距離再遠,也畢竟是同一頂帳篷下。
軍士離開後,吳覆對樓月說,“睡吧。”如果不是她憤憤地瞪了自己一眼,他真想再抱她一下。如果不是怕唐突了她,他真想将她抱着不松手。他等了七年了,終于等到了。
然後他繞出了屏風,走到東側那張榻上,合衣仰面躺下。
王帳中燭火都被他熄了,隻留案桌上幽幽一盞,能提供少許光亮,但又不刺目。
躺在榻上,吳覆右掌捏成拳,抵在眉心上按了按。這幾天他也沒有睡多久,匆匆撤軍,又疾馳趕去接她,再帶着她一路歸營。按理說,他該是很疲累的,更别提他身上還帶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