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國君尚未給樓月姑娘任何封号,因此,也不好貿然稱她為夫人,便隻能以“姑娘”這麼稱呼了。
泡了許久,有些困意,樓月終于舍得從浴桶中出來,從秉燭手中接過巾帕拭去身上水珠。
秉燭看到她周身肌膚潔白,在夜裡燭光的映照下瑩潤如玉,五官明麗,但臉龐清而薄,眼瞳顔色偏淺,組合起來,竟顯出些許不屬于此人間的清倔與疏離。像月亮,挂在天際,非此人間之物。
隻是那偏淡的瞳色帶笑望過來時,就立刻驅散了那種疏遠感,讓人覺得親切,隻想靠近。
秉燭捧來新衣,樓月換上後,擦着頭發上的水珠往外走,擡眼卻見清輝閣的院中已擺上了一張長榻,天上月亮出來,将蒙蒙的光灑下。
秉燭說:“我記得樓姑娘喜歡在院中望月。”
樓月笑了笑,覺得很親切,便坐在了院中的長榻上晾頭發。
吳覆沿着庑廊走過來時,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她烏發半幹,正偏頭輕聲與秉燭說些什麼話,似是聊得很開心,面上都漾起了笑意。月色灑了一地,滿院清輝,卻都不及她灑落在榻邊的白色裙擺分毫。
吳覆慣來肅冷的神情,一下子柔和起來。
秉燭一眼瞥到廊下國君身影,忙從榻上站起身來行禮,“君上。”
雖成了宮中的掌事姑姑,但吳覆氣勢驚人,威嚴冷肅,秉燭對他還是又敬又懼。
樓月這才發現吳覆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她從榻上站起了身,想了想,也福身行禮,“吳王。”
自二人因一件男子舊衣争執以來,樓月頗有些生氣,于是面對他時,便口稱吳王,自稱民女。并不似從前那樣直呼他姓名了。
聽她還是這樣疏離地稱呼自己,吳覆眸光暗了暗,大步走了過來,站在長榻邊上,隻是望着她。
他身上好濃的酒味逼了過來,将她籠罩。
樓月不喜聞酒味,微微皺了皺眉,偏過頭去。
吳覆立刻察覺到了,但他又實在不舍得等酒味散了再來找她。
他擡了擡手,秉燭立刻就帶着一衆宮女退下了,院中一時隻剩他們二人。
他坐在她剛坐的地方,擡手去觸她垂在腰間的發。發尾還帶着濕意,掃過他的掌心,冰冰的。
他喉間像是輕歎了一聲,說:“我替你擦一擦頭發。”
樓月皺眉看了他一眼,“不敢勞煩吳王。”
他先前明明那樣強勢,那樣掌控欲強,她不過穿一件男子舊衣就令他大發雷霆,還連累了那無辜的小士兵被調離軍營。
現下這樣,又算什麼?
又聽到她滿口說“吳王”這疏遠的稱呼,吳覆無奈地又輕歎了一口氣。他不喜歡她這樣稱呼他,太疏遠了。他喜歡她像從前一樣,叫他的名字,不管是帶着喜悅,還是帶着惱意,都很好。
他說:“不要這樣叫我,樓月。”
今夜設宴犒賞三軍,席宴上吳覆飲了不少酒,隻是他飲酒從不上臉,腳步亦不虛浮,因此表面上倒并不顯出多少醉意。
但醉意還是令人自控力變弱,他的強勢與掌控,在這句話中忽然消散無蹤,語氣中反而透出些委屈來。
樓月卻隻是冷冷地說:“一國之君,想做什麼做什麼,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原話。我不過微末小民,自然要尊稱一句吳王了。怎敢直呼名諱。”
吳覆假裝沒聽到她這含諷的話,耐着性子問她,“清輝閣住的可好?”
樓月确實喜歡這地方,但卻不想對他承認,于是閉口不言。
見她沉默不理自己,吳覆又輕歎了一口氣,終于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對。那個士兵,我已重新将他調回了原軍營中,并未為難他。”
他伸手去拉樓月的手腕,他的手掌寬大,一隻手就将她左右手腕全都牢牢攥住了,這動作帶着很重的強勢與逼迫,偏他的語氣又這樣輕聲,“……别生氣了,好不好?”
自争執過後,她就一直在生他的氣,對他非常疏遠。他生氣,但沒有辦法;惱怒,也沒有辦法;最後如果道歉還是沒有辦法的話,那他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真的?”樓月聽吳覆說起那無辜被牽連的士兵,一時連自己手腕被他拉住都管不上了,忙問:“你真把他原樣調回去了,沒有再怪罪他?”
吳覆悄無聲息地将她一雙手腕擒得更緊,牢牢攥着,讓她沒有任何離開的機會,感覺她也一點沒有掙紮抗拒,神情愈發緩和。
他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