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冷的目光落在林山的脊背上,令這個彪形大漢開始顫抖,他以為君上要在這時朝他問罪。
但吳覆沒有,他隻是俯身将昏迷中的樓月抱在懷裡,手背青筋暴起,顯然他在控制心中的狂怒。他不能在她身邊大發雷霆,會吓到她的,她不喜歡他這樣。
吳覆聲音冷極了,隻吐出三個字,“傳禦醫。”
要是她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麼這些人要給她陪葬。
吳覆将她抱在懷裡,心裡這麼想。
她說他要勤政、要溫和、要脾氣好,這才不是一個暴君。如果她不在了,那麼,他才不會做到。如果她不在了,那麼他什麼都會在乎的,他會随心所欲地毀了所有的一切。
……
不知沉睡了多久,這一覺實在睡得黑甜,以至于滾下山崖的傷痛都絲毫沒有影響她的睡眠。
樓月的意識從一片黑沉中漸漸上浮,但這一覺實在睡得舒服,連夢都沒做,以至于她竟有些戀戀不舍,還想繼續這樣睡下去。
但迷藥的藥效終究還是過了,她皺了皺眉,察覺到身上的疼痛——疼痛到處都是,四肢、脊背、腰臀,好疼啊。
被身上疼痛喚醒意識,樓月終于想起來自己昏睡之前的事情——她與那武士搏鬥,然後摔下了山崖。
糟糕,身上這樣疼,難道她摔骨折了?不知影不影響行動,方不方便逃跑?她有沒有被那武士抓住?他們是不是要利用她來威脅吳覆?吳覆現今怎麼樣了?
一想到這裡,樓月的睡意立刻消散,她一下子睜開眼,想要觀察四周環境,看看自己境況如何。
可是,剛一睜開眼,她卻對上一雙滿布血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中瞳仁漆黑如墨,十分沉郁,因數日沒有睡了,因此遍布紅血絲,黑紅相襯,竟讓那雙眼在陰沉之外,多了幾分凄厲的神色。
那雙眼正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臉上,好像要第一時間等到她醒來。
那是……吳覆?樓月竟有些遲疑了,這個雙目赤紅的人是吳覆?他幾天沒有睡了?怎麼比分别時瘦削了幾分,側臉竟鋒利如刀。臉上胡茬都冒了出來,實在破壞了他嚴冷的氣質,更别提那身黑色的國君常服皺巴巴的,幾日沒有換洗了?
此刻的他,往日精悍盡收,不像是一國之君,倒更像一頭絕望困頓的困獸。
一對上她剛剛睜開的眼睛,吳覆先是怔了片刻,然後爆發出濃烈的欣喜。
“你醒了……你醒了!”吳覆回過神來,一下子俯身過來,他欣喜若狂,以至隻能反複重複着“你醒了”這三個字。
禦醫說她滾下山崖,不知頭腦有沒有受到撞擊,再加上曾被用過大劑量的迷藥,因此昏迷是正常的。
隻是當他問她到底幾日才醒時,禦醫們卻唯唯不敢言語,隻含糊道說不定很快就醒,又說不定……
吳覆冷聲讓他們滾。
她若醒不來,他不會饒了任何一個人。
她會不會醒來?她是不是再度失魂了?她的魂魄是不是要離開了……
無數的惶恐,無數的不安,終于在重新看到她清亮的雙眼、重新觸到那蘇醒過來的靈魂時,凝成了一句“你醒了”。
而後他又叫人:“傳禦醫!傳禦醫!”
伺候在旁的宮人們連連應是,一瞬都不敢耽誤,連忙去請禦醫了。
樓姑娘昏迷這三日,君上寸步不離地守着,氣勢肅冷沉重,宮人各個屏息凝神,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要知道因樓姑娘昏迷之事,秉燭姑姑已經挨了幾十杖責,林山等一衆親衛也挨了一百軍棍,行刑時國君令阖宮宮人前去旁觀,他們挨完打,去了大半條命,立刻就被拖去了獄中。
如今見樓姑娘終于醒了,宮人們怎能不松了一口氣,一時傳禦醫的去傳禦醫,倒水的倒水。
陷入死寂的清輝閣,終于重新活泛了過來。
樓月眨了眨眼,看了看吳覆,又轉動目光看着周圍的環境,認出來自己躺在清輝閣中。
看來她沒有被綁架。
太好了,她沒有再次成為吳覆的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