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被她欺瞞,信以為真。可這樣的隐瞞又能持續多久呢,終有一天她是要離開的啊。
樓月忽然回過身來,伸手環住他的窄腰,将臉埋在他胸膛間,她眼眶湧出淚來,身體微微顫抖。
吳覆察覺到不對,立刻皺起眉來,“怎麼了?”
他将她的頭擡起,竟發現她彎翹的眼睫已被湧出的淚水打濕了,“哪裡不舒服?還是怎麼了?”
樓月抽噎了幾聲,終于咽下滿腹難言的酸楚。吳覆向來敏銳,自己忽然的失态若不遮掩過去,定會在他心中留下疑點。
她隻好說,“沒什麼,我……疼。”
這句話低低地從他懷裡傳出來,帶着剛哭過的啞意,又輕又軟,讓吳覆頓時呼吸一滞。果然他神情中疑惑頓消,轉成了愧疚和疼惜,“……是我不好。”他昨夜已一再克制了,奈何身體差距擺在這裡。
他輕輕拍着她的脊背,良久後,樓月的情緒漸漸緩了過來,她靠着吳覆的胸膛,擡眼就能看到他身上的傷疤,尤其是他心口那道淺淺的疤,那是她留下的。
她伸手去摸,吳覆這次卻沒有将她的手拿開,他隻是将她的手牢牢按在他的心口,胸腔下,一顆真心在有力地跳動。他低聲又重複了一遍,“樓月,不要離開我。”
他承受不了第二次。
回應他的,是樓月沉默的擁抱。
……
轉眼暑熱将過,初秋将至。
床帳低垂,夜深而靜谧。
樓月又一次做夢了。
這段時間以來,她反複在做同一個夢。
她夢到蓬萊宮的一座高樓,從這座高樓可以眺望到整個國都,風景極佳。一身黑裳的男子負手站在高樓最上層,他神色冰冷,面無表情,望着将國都重重圍困的謝軍、各府邸中暗中與謝軍往來勾結的大臣,最後,他的目光落在這座富麗堂皇、卻冷冰冰的蓬萊宮。
他的目光,滿是冷漠與厭倦,似乎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留戀。
下一刻,刺鼻的桐油澆滿了整個高樓。
燭台傾倒,高樓瞬間燃起熊熊大火。
那黑衣黑發黑瞳的冷漠男子,在沖天的火勢中走向死亡。
那是吳覆,樓月知道,這是原書中他的結局。
親眼見到這個結局,樓月幾乎無法呼吸,她大口喘着氣,想在夢境中說話,想要阻止吳覆,但她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猝然睜開眼,正對上夢中那雙黑色瞳孔。但與夢中那冷漠厭世的目光不同,這雙瞳孔在燭火的映照下,滿是關切。
“醒了。”吳覆說。
第十二次夢魇。
近來樓月幾乎夜夜噩夢不斷。吳覆慣來淺眠,懷裡人稍有動靜他立刻就察覺到了,翻身點燈,就見她眉頭緊皺,冷汗涔涔,不知在做什麼噩夢,表情非常痛苦,像是有莫大的哀傷。
自她第一次做噩夢開始,吳覆就傳禦醫診脈,但禦醫卻什麼都診不出來,隻說應是心緒郁結,需要開解心懷。最後,禦醫也隻能開了安神滋補的藥方,可服用之後并無效果。她依舊噩夢不斷。
心緒郁結,她到底因什麼郁結?
“沒事了,不怕了。”隔着被子,吳覆輕輕拍她,看她神色漸漸平息了下來,這才問,“夢到什麼了?”
他用帕子給她擦去額上的層層冷汗。
樓月慢慢眨了眨眼,看着燈下的吳覆,他坐在床邊,隻穿着一條白綢中褲,上身赤着,寬肩窄腰,精悍盡藏,肩背處有許多帶着紅痕的抓痕,是臨睡前他太荒唐了,她受不住了抓他時留下的。
他的發髻松散,幾縷發絲垂下,燭火昏黃的光映照在他側臉,讓他冷厲消散,竟顯出無限的溫情。
這樣的吳覆,與夢中的吳覆,像是兩個人,但黑發黑瞳的相貌又忽然重疊,讓她一時怔然。
吳覆,真的會走上自焚而死的結局嗎?
她垂眼,将眼中情緒遮掩,“不記得做了什麼夢了。”
吳覆為她擦汗的手一頓,“撒謊。”
十二次夢魇,每次都是這個回答。她分明在隐瞞什麼。
但樓月卻偏頭看他,“污蔑。”
她就是不記得剛做了什麼夢,憑什麼說她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