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嚴肅道:“我不喜歡摘星樓!我要命人把它拆了,以後蓬萊宮裡不準有高樓!”
吳覆輕輕拉住了她的手,看着她極少顯露出這樣的任性嬌蠻,掩住眼中晦澀的情緒,“好,聽你的,把它拆了。”
反正今夜摘星樓就要燒沒了,以後蓬萊宮中都不會再有這座高樓了。
樓月不安的情緒漸漸被他安撫,心中提起的氣慢慢松了下來——剛才她太緊張了,就算今日是冬季的第一場雪、就算吳覆待在摘星樓,但這又能說明什麼呢?此番決戰吳軍已經赢了,眼看中原即将在吳覆手上一統。他沒有輸,又怎麼會忽然自焚而死呢?
是她因太驚慌,反而失了理性,剛才表現得那樣不正常。吳覆素來敏銳,說不定心中要起疑心。
于是樓月伸手推開了他的胸膛,雙手捂着自己一路疾跑過來微微泛紅的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給自己找補道,“……我醒來找不到你,有點心慌,所以剛才才會那麼着急。”
還好吳覆隻是倚着欄杆看她,并不像是起了疑心的樣子,隻說,“好,放心,我在的。”
北風吹得緊,鵝毛大的雪被風卷進高樓裡,一片雪花正好落在他鴉羽般的長睫上,趁着他那幽深漆黑的眼瞳,反襯得黑白分明。因他在高樓上獨自站了良久,哪怕素來身體強健,但這會兒也皮膚生冷,因此長睫上那片雪花遲遲不曾融化。
樓月見了,不由得輕輕踮腳,擡手将那片雪花拂去。他則任她在自己身上随意施為,隻是眨了眨眼,長而直的睫毛蹭過她指腹,酥酥癢癢的。
漫天風雪中,樓月怔怔地看着他鋒利漆黑的眉目,他亦沉默地注視着她。彼此心中都有許多言語要說,但都知道不能說。
二人彼此撒着謊,在漫天大雪中沉默地凝望着。
最後吳覆看她耳尖被寒風吹得泛起一片冷紅,伸手把她抱在懷裡,寬闊的肩背為她擋着風,連着鬥篷緊緊将她抱住,懷裡人乖乖任他緊緊抱着,吳覆在心中輕輕歎一口氣。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教他怎麼舍得她。
這兩天吳覆總喜歡長久而沉默地緊緊抱着她,正如此刻一樣。樓月不知他究竟在想什麼,隻以為是自己的昏迷讓他後怕,所以也從不抗拒,隻是任他抱着。
他肩背寬闊,将她牢牢抱在懷裡時,将所有風雪全都擋住,樓月縮在他懷裡,不自覺地攥着他的衣襟,安靜地靠在他肩頭。
摘星樓最上層是絕佳的賞景之處,極目遠眺,大半個國都風光都收在眼底。樓月能看到整個蓬萊宮都籠罩在漫天飛雪中,一時真好似傳說中的蓬萊仙境一般缥缈。也能看到蓬萊宮外侍衛們牢牢把守着宮門,不許任何人進出。
目光再遠眺,能看到更遠些的舊日王宮。但樓月的目光一觸及舊日王宮,忽然皺起眉來——哪裡不太對。
舊王宮向來是被吳覆封存的,隻有宮門處被侍衛把守着,以防有小賊進去作亂。至于王宮内部則是一片荒寂,從無人影出入。
但這會兒一看,怎麼舊王宮中如此熱鬧,侍衛幾步一崗,宮人往來不絕,更有臣子三三兩兩沿着大殿往宮門外走。
就像是……就像是那裡有了一個新的國君、新的政權一樣。
怎麼會?!
樓月身體一僵,如遭雷劈,蘇醒以來這幾日她始終感覺一切美好的有些虛假,以至于心中始終隐隐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卻又說不上來。直到這時看到舊王宮中的異狀,心中那不安的感覺終于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為什麼舊王宮是這樣子?
為什麼明明任務失敗了,系統卻沒有懲罰她?
樓月心中一慌,立刻就想去看看,她猛然推開吳覆,轉身就往樓下跑去,随着她動作,大紅鬥篷翻飛,露出一截素白的裙擺,随着她疾奔下樓的動作,裙擺如花瓣一般層層蕩開又落下。
吳覆忽然被樓月推開,然後就見她臉色驚疑不定,轉身便跑下樓去,動作之快,他連她的手掌都沒抓住。
他皺眉,卻忽然掃過摘星樓外的景色,神色頓時一凜。
她發現了異常。
她這樣聰明,隻要一點點異常就能聯想到不對勁。所以蓬萊宮中的宮人都經過精挑細選,各個嘴言行謹,絕不多話,而他也下了死命令,絕不許透露任何外界的消息,否則決不輕饒。
但沒想到,最後露餡的反在他這裡。今日早些時候和謝寒一番商議,讓他心中裝着事情,因此在摘星樓中陷入沉思,一時忘了時間,竟被她找了過來。